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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思维”视野下的“易道”(二)


    三、“太极”之“象”
    可见,“易道广大”之“大”,其所以能统摄自然、社会、人生万象,就在于“易道”之“象”是作为“太极”的“原发创生”之“象”。对于“太极”,宋代周敦颐作了进一步深刻的诠释:“无极而太极”。这种“无极而太极”之“象”,也就是老子所说的“大象无形”之“象”。这种“太极”之“象”,“无极”之“象”,“大象无形”之“象”,都是“无物之象”。这样,就在“太极”或“无极”作为“原发创生”这个“易道”根本问题上,提出了“无”这个极端重要的问题。实际上,“太极”和“无极”的本真本然,就在于“无”。可以说,“太极”和“无极”作为“易道”之根本,正因其“无”而能“原发创生”,也正因其“无”而能使“易道广大”。这种“无”,不是数学上化整为零的无,不是常识中存在物消灭后的无,而是超常的具有无限生机的“有生于无”之“无”,因而是无所不生之“无”,“至大无外”之“无”,无所不在和无所不包之“无”。在中国哲学史上,到魏晋时期曾经发生“崇无”与“贵有”之争。这种争论,把道家老子和庄子提出的“有”与“无”的问题,进一步明朗化和深刻化了。但争论双方各执一端的立场,却把在道家那里原本统一的“有”与“无”加以割裂了。“无”蕴含“有”,反之,“有”也蕴含“无”,“有”与“无”具有同一性。这个问题,是概念思维,特别是形式逻辑所不能理解的。即使黑格尔的辩证逻辑,虽然指出和承认这种同一性,但由于缺乏整体直观性,以及仍然处在对象化思维模式之中,所以也不能真正领悟这里“生生”的“原发创生”意蕴。
    在所谓王弼“扫象”之后,易学的义理派在现代以前,都是从儒家立场出发批评象数派观点的。义理派主要是在将卦爻辞儒家化的诠释中发展儒学,所以他们称赞王弼“扫象”。但是,他们对于王弼“崇无”的道家倾向又加以否定。这一点,在《四库全书》的编撰者那里也有表现。例如在评述象数派与义理派之争时他们是这样说的:“《左传》所记诸占,盖犹太卜遗法。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也。一变而为京、焦,入于禨祥,再变而为陈、邵,务穷造化,《易》遂不切民用,王弼尽黜象数,说以老庄。一变而为胡瑗、程子,始阐明儒理,再变而李光、杨万里,又参证史事。《易》遂日启其论端。此两派六宗,已互相攻驳。”[1]此中不难看到,编撰者所表现的,就是儒家倾向。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对“入于禨祥”的象数迷信和陈抟、邵雍图解的虚玄持批判态度,此外并不完全否定象数。并且认为,“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也”,就是说,汉儒仍保持着对《易》的古风遗韵。问题在于,对王弼的态度。所谓“王弼尽黜象数,说以老庄”。前半句是既有肯定又有否定,对于“入于禨祥”迷信的象数,“尽黜”得对。但是,把象数都“尽黜”,则不对。而对后半句,“说以老庄”,从儒家立场出发,则是完全否定的。然而,这里的问题恰恰在于,如何领会王弼“黜象”和“说以老庄”的本真本然。实际上,这两个问题是相互联系的。“黜象”,在王弼那里,确乎是针对象数研究“入于禨祥”的问题而发,并不是完全黜象数。因为,在王弼易学著作《周易注》和《周易略例》中,都还包含对象数给以肯定和积极评价。提出所谓“象以尽意”和“尽意莫若象”等等。然而这种积极评价,正是与“说以老庄”联系在一起。老庄的“道”实质上,就是“大象无形”之“象”即笔者所说的“原象”。而这种“原象”的本真本然,就是“无”。应当说,老庄的“道”或“大象无形”之“象”,与《周易》的“太极”、“无极”是一脉相承的。因此,“说以老庄”,不但没有离开“易道”的本真本然,而且是一种深化。这种深化,就表现在对“易道”根本即“无”这个问题,被更加明确地提出来了。
    关于由“无”所开显出的“原发创生”,提出两重意义。其一,这种“原发创生”是一种大视野,因其打破了主客二元的对象化思维模式,即概念思维方式,从而,能进入整体动态直观的“象思维”之大视野。其二,这种“原发创生”还是一种精神虚灵开悟的崇高境界。这后面一点,更是对象化的概念思维所不问也不知道的。在这里,也许最富挑战性的问题还在于:何以为“无”以及“无”何以能开显出“原发创生”的视野和境界?在对涉及这个问题的历史回顾中,可以看到,是老子最先也最明确地提出:“有生于无。”此后,《周易大传》的作者提出:“《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到魏晋时期,“崇无论”者王弼,明确地把“无”作为本体。王弼这种解释“易道”以“无”为本体的思想,影响深远,一直到唐宋,许多重要易学著作,都接受和传承王弼这一思想。但是,所有这些以“无”为本体的论说,对于何以为“无”的问题,以及“无”何以能开显出“原发创生”一切这个问题,都未作出说明。或者视之为当然,或者认为不可说,如老子所言:“道可道,非常道。” 
    “无”之“道”真的不可说吗?虽然老子认为不可“道”说,但是老子不还是说了五千言吗?因此,对于“无”,在今天看来,似乎应当区分在什么意义上不可说,在什么意义上又可说。首先,“无”之“道”不能对象化,或者说不能主客二元。因此,在概念思维的意义上,不可说。但是,在整体动态直观的“象思维”意义上,却可以说。这时所说的语言或写出的文字,不是概念思维意义上的语言文字,不是对象化的规定,而是以语言文字筑象,如同“文字禅”。因此,对这种诗意描述的语言文字,就不能像概念思维意义上的语言文字那样去抠字眼,去作概念分析和判断推理,而只能去体悟“言外之意”和“韵外之致”了。实际上,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与这种“无”之“道”在体悟中沟通。人的生与死构成人的整体,而这个整体又无时不与宇宙整体在体悟中沟通。在寒暑冷暖的感受和反应中,在酒醉如梦如痴的言谈中,在观花赏月的审美感受和愉悦中,在情爱甜蜜感受的忘乎所以中,在一切物我两忘的痴迷创造活动中,即凡是超越理性常规常识的感悟性活动,可以说,都自觉和不自觉地与“无”之“道”相通。而诗人和艺术家,其所以成为诗人和艺术家,恰恰是他们能作出超越理性常规常识的感悟,并能在与他人这种感悟沟通中完成他们的诗作和艺术作品的创作。
    四、“无极”之“无”
    写到这里,所作的讨论,可以说,都还在何以为“无”以及“无”何以能开显出“原发创生”的视野和境界这两个问题之外。说到底,这两个问题,实际上是一个问题。只要说明了何以为“无”,后面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前面,事实上已经对于这个问题有所指引,即指出“无”中蕴含“有”和“有”中蕴含“无”。不仅如此,所谓“无”中蕴含“有”之“有”,还是“大象无形”之“大有”。而这“大有”之“大”,又大到“无所不包”和“无所不在”。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说是“无”呢?应当如何领悟这个“无”呢?似乎可以这样来领会,就是说,虽然这个“无”含有“大有”,但还没有“创生”出来。作为“太极”,还没有“生两仪”,更没有其后之“生”。作为“道”,还没有“道生一”,也没有其后之“生”。所以,“太极”和“道”是在这个意义上的“无”,而非具体事物消灭后的无,也不是数字消减为零的无。勿宁说,这种“无”,如同宇宙的“黑洞”,具有被压缩和凝结的巨大质量和能量,时间和空间在这里似乎凝固了。正是这种显示为“黑洞”的“无”,一旦象“太极”,“是生两仪”,或象“道”,“道生一”,即发生“大爆炸”,那么压缩和凝结其中的巨大质量和能量及其时空,就会展现出来,形成一个新的宇宙。可见,“太极”和“道”之“无”,就如同这“黑洞”之“无”在“大爆炸”前那种“无”的状态一样。由此可知,“太极”和“道”之“无”,其所以能在精神上开显出“大视野”和“高境界”,就在于这种“无”蕴含有压缩和凝结的巨大的精神质量和能量,或者说,“无”也可以类比为精神的“黑洞”。对于人来说,如若进入这种“无”的视野和境界,乃是一种长期无形的修养和涵养,是巨大精神质量和能量的压缩与凝结的结果。显然,开悟的显现,只能是在这种修养和涵养之后。
    由此可知,“易道广大”之“大”,乃在于“易道”以“太极”为本体构成了宇宙的生成论体系,同时,也以“太极”为本体构成了精神世界的生成论体系。“太极”或“无极”之“无”,是“大象无形”的“无”,蕴含着压缩和凝结的巨大无比的质量和能量(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宇宙的星系和精神世界的星系,都由“太极”或“无极”之“无”孕育和创生,是谓“原发创生”。这种“无中生有”的“原发创生”论,已经由英国著名物理学家霍金在解释宇宙生成的“大爆炸”理论时得到认同。至于在精神世界,其“苟日新”而“日日新”的创造,则无时不在印证这种“原发创生”论的深刻合理性。前引所谓各门学科都“援易以为说”,但真正有创造性的“为说”,都不是套用《周易》外在形式或模式,而是深入领会其“原发创生”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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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考文献:
    [1]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Z].北京:中华书局,1965.
    [2]尚秉和.周易尚氏学[M].北京:中华书局,1980.
    [3]顾颉刚.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A].古史辨:第三集[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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