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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晖:东西方文明交流中的禅(2)


    佛教与其禅被西方人接受的具体表现,是一批西方人对佛教的皈依与禅的实践。在许多西方人看来,佛教尤其禅宗与他们原来所信仰的一神论的基督教截然不同,是无神论的、理性的宗教,这种宗教较适应受过科学洗礼与理性熏陶的现代人的心灵需要。欧美各国从学术研究起头,先后从斯里兰卡、日本、中国引进佛教,佛教团体、僧尼、寺院、禅定中心、佛学研究中心、佛教刊物陆续出现,稳步发展。佛教的禅定,不但在佛教信徒中被实践,而且被更多的西方人看作自我调控身心,进行心理锻炼、心理治疗的技术,习禅者在不断增加,禅定中心开设有多处。流传于欧美的佛教禅,大略分为三系:一系是由斯里兰卡传入的小乘上座部禅,二是由日本人传入的日本大乘禅及华僧传入的中国大乘禅,三是由西藏喇嘛所传的密乘瑜伽。
    三系禅中,以日本铃木大拙(1870—1966)等所介绍的禅宗之禅,最适合西方文化人的口味,曾于五十年代后掀起过热潮,已扎下根,并在形成西化的风格。兰斯·罗丝说得好:“禅虽然被它的信徒或追求者视为一种宗教,但它却没有被视为律法的圣典,没有一成不变的教规,没有独断的教条,没有赐人恩宠或为人输通、使人终必得救的救主式神灵,禅之没其它体系所共有的这一切属性,使得许多现代人对它有了一种洒脱自在的感觉。”(《禅与西方世界·风魔靡欧美的禅》正是由于禅的这种外似非宗教的特点,及活泼洒脱而又神秘深邃的风格,得以被西方人所接受,出现了一批洋禅师。如美国人卡普少(PhilipKaplean)在日本学禅十三年,削发为僧,创建纽约州罗彻斯特禅宗中心,并在美国和加拿大、墨西哥、波兰等地设有分支机构和中心,参加成员达数百人。卡普洛禅师据自己参禅的体验,着有《禅门三柱》。美国妇女佐佐木·罗丝在日本学禅卒业,被任命为京都一座禅寺分院的隹持。汉弗莱斯说,佛教及禅宗风靡欧美,“此种运动今已根深蒂固,即使乏人注意也不致衰微了,即使它的必然对手出来咆哮,也吓不倒它了。”一种被消化吸收,穿上合乎西方人思想习惯衣装的欧美禅宗,正在形成,其基本法门被设想为:“以佛教的根本原理和思想为基础,开发一种稳健而又专一的心灵,分析禅的要素(就其可以分析者而言),并加以综合,然后以静坐,放松思想的拘限,培植直观能力,借以观照矛盾对立的内在扩展,而后以此直观智光逐渐照明思想。”(《禅与西方世界·禅在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中》)禅还施其影响于基督教,出现了复兴“基督教禅”的思潮。
    藏密瑜伽则以其神秘吸引了一批西方人,尤以注重顿悟、气功,教规较自由的宁玛派、噶举派密法,最适合一部分西方人的口味。受学于印度大吉岭乌金滚桑却林寺宁玛派丹珠尔活佛的比利时喇嘛滚桑却杰多吉,在其故国布鲁塞尔建立了宁玛派金刚学院(1971),在布鲁塞尔和希腊雅典建寺,出版书刊,介绍宁玛教法,紧扣西方现代社会弊病而说法,在其所建藏式佛堂里,每年都有几百名西方人去坐禅。噶举派有却江仲巴、噜鲁等活佛喇嘛传法于美国,建立于二十多个传法与坐禅中心。却江仲巴活佛所着《禅定修持》(1970)一书,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大手印修法,发行量颇为可观。还出版有期刊《噜鲁达》。另外,还有一些活佛喇嘛传法于欧美,其中包括格鲁派人。
    由宣化、星云等华僧传入美国的禅、净结合的中国禅,也已走出华人圈子,赢得了不少西方信徒。在汉传佛教寺院如宣化禅师的“万佛城”里,披着汉式僧衣的洋和尚,正在依中国禅寺传统仪轨做早晚功课,参禅念佛。旅美佛教学者张澄基、陈健民,及根迁喇嘛、谢满根等,亦力弘诺那、贡噶上师所传红白教法及汉地禅宗、净土。
    佛教禅影响于西方的更重要表现,是它引起了一批心理进家、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乃至物理学家、医学家等自然科学家的关注,被从科学的角度予以阐发,吸收融汇到科学体系中,促进了现代西方心理学、哲学、心灵学等学科的发展。根据禅、瑜伽的原理和方法,多种身心锻炼法、身心疗法被创编推广,实用于生活。如兰斯·罗丝所说:“禅所标示的实践目标(运用它特有的方法)——一种高度的自如以及由之而来的心灵清静,已经引起了包括荣格、弗洛姆以及已故的卡伦·霍尼(KarenHorne)在内的西方心理学家的注意。从柯锡勒勃斯基(Korzybski)到基尔凯郭尔(Kierkegqord),从萨特(Sargre)到雅斯贝尔斯(Jaspers),从克罗阿克(Kerouacl)到卡夫卡(Kafka),从海森伯格(Heisenberrg)到马丁·布伯(MqvtinBuber)等人在内的现代西方神学、哲学以及文学名家,亦都参加了禅的讨论行列。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MartinHeidegger)在看到有关禅的着述时,坦诚发现了他一直在自力探发的那些观念。”(《祥与西方世界·网靡欧美的禅》)西方精神分析派心理学、人本主义心理学、存在主义、现象主义等新思潮中,都或多或少地掺有佛教禅及其智慧的信息。精神分析派心理学家荣格对禅、瑜伽、易经等有相当深的研究,撰有《瑜伽·禅宗和易经》《曼荼罗》等专论东方瑜伽禅定。他的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说,较其师弗洛伊德的无意识说更近于佛学的末那识、阿赖耶识。他自称其集体无意识观念主要受藏密《中阴救度法》等的启迪。荣格肯定促使西方人注意无意识层的心灵力量,来自人内部的自性,就把握自性而言,东方的瑜伽、禅定的凝神冥思,使东方人比西方人更容易知觉自性。现代美国精神分析派心理学家弗洛姆,对禅宗与精神分析作了相当深入的比较研究,在其《精神分析与禅宗》中、弗洛姆认为把弗洛伊德变无意识为意识的原则推到最后,就接近禅宗开悟的概念,弗洛姆名之为“人的全部身心对真实的充分觉醒”,在这个意义上,禅宗与精神分析的最高目标可谓一致。“对禅的知识和实践,能够在精神分析的理论与技术上产生最为丰富和清楚的影响,……可以使精神分析的焦点更为集中,为洞察本性投下新的光辉。”他也认为精神分析对禅宗亦有其价值,将精神分析变无意识为意识的方法推到尽头,可能成为开悟的步骤,精神分析可使学禅者避免建立于一种精神病现象或自我诱导的恍惚状态之上的假开悟的幻象。人本主义心理学创始人马斯洛所说超越性自我实现者,以时常具有“高原体验”、有过“高峰体验”为最大特点,高原体验指宁静、沉思的心境,有如定中的正受;高峰体验颇似禅宗的顿悟,马斯洛甚至用佛学的涅来称呼这种境界。禅所着力解决的自我、自性、主客二元对立的打破等问题,对西方人文科学起了积极的启发作用,成为多家学说所探讨的重大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方现代新人文思潮,是在对近四百年西方文明的反思中,受佛教等东方传统思想刺激、推动的产物,是东西方文化结合的宁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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