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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枢元:从陶渊明看当代人的生存困境(三)

 三、陶渊明与当代人的生存困境
    如果说陶渊明时代的“樊笼”还是由“木头”制作的,马克斯·韦伯则认为在工业时代“木笼”已变成了“铁笼”,人们对自然、对他人的控制力量越是强大,人们自己被囚禁的程度也就越深。
    从生态批评的角度谈陶渊明,话题很多,因为时间有限,我这里只打算选取陶渊明诗文中的三个关键词:樊笼;回归;田园,探求一下陶渊明对于身处困窘的现代人可能产生的某些启示。
    1、“樊笼”:人类自己创造的文明往往成了囚禁自己的樊笼
    “樊笼”是陶渊明诗文中的核心意象之一,象征被限制了身心自由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生存处境,如:“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有时也被他叫做“罗网”,“密网裁而鱼骇,宏罗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
    人类自己创造的文明,支撑了人类的现实生存,却把人束缚在文明的种种框架之中而不得自由。这种生存的悖论,也往往成为许多哲学家思索人生、变革社会的起点。卢梭(1712-1778)的《社会契约论》开篇第一句话便是:“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国际歌》曾唱遍全世界:“让思想冲破牢笼”,“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从后来的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看,“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倒不是太难,“新世界”要完全冲破牢笼却难办得多,哪怕仅仅是冲破思想的牢笼。
    如果说陶渊明生活的农业时代“樊笼”还是由“木头”制作的(“樊”字从木);那么,到了工业时代,在马克斯·韦伯(1864-1920)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木笼”变成了“铁笼”:“这个铁笼是机器般的非人格化的,它从形式理性那里借来抽象力量将人禁锢其中”,它“冷静超然,逻辑严密,等级森严,庞大无比”,“它最终要无情地吞噬一切”,“一直持续到人类烧光最后一吨煤的时刻”。按照通常的说法,人类文明在不断发展,人对自然的控制力在不断加大;但更糟糕的是,人们对自然、对他人的控制力量越是强大,人们自己被囚禁的程度也就越深。比如,房地产业、汽车制造业迅速崛起,却同时造就了千百万的“房奴”与“车奴”,作为现代文明象征的豪宅与名车竟又成了有形与无形的牢笼。
    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确实有一套自我粉饰的招数,能把牢笼打理得如同五星级宾馆,使囚犯忘记自己还是囚犯,使囚犯们积极踊跃地甘当囚犯。牢笼固然可恶,对于现代人来说,更可怕的是失去了“走出牢笼”与“回归自然”的自觉意识。
    2、“回归”:返回的道路才有望把我们引向前方
    在历代人的心目中,陶渊明的名字总是与“归”联系在一起的。陶诗中“归鸟”、“归人”、“归田”、“归心”、“归田园”、“归空无”屡见不鲜。至于《归去来兮辞》,钱锺书先生曾借前人之口盛赞“两晋文章,唯此一篇”,仅只一篇,就足以奠定陶渊明在中外文学史中的地位。
    现代人普遍相信“进步论”,相信现在比过去好,未来比现在好。这种进步论若是以地球生态的尺度衡量,是不足以证实的。我们的地球生态不但现在不比过去好,未来更让人担忧。尽管如此,现代人还是一心“向前进”,没有人愿意“向后退”,哪怕是后退一小步。
    诗人陶渊明则是一个例外。陶渊明的一声长啸“归去来兮”,实乃对自己前半人生道路的沉痛反思:“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应该说这是一种诗人的哲学,或曰:回归诗学。查阅一下中外文学史,所有真正的诗人,尤其是那些被冠以“浪漫主义”名号的诗人,差不多都是信奉这种回归诗学的,回归乡土、回归民间、回归自然、回归传统。在德国,有施莱格尔、诺瓦利斯、荷尔德林、里尔克;在英国有华兹华斯、科勒律治、布莱克、艾略特;在美国有哈代、梭罗、惠特曼;在印度还有一个泰戈尔。在长长排列的“回归诗人”的队伍中,我们的陶渊明无疑是一位“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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