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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外传”——对孔门师弟传说的思想史考察(4)

楚有直躬者,其父窃羊而谒之上,上执父而将诛之。直躬者请代之。将诛矣,告吏曰:“父窃羊而谒之,不亦信乎?父诛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诛之,国将有不诛者乎?”荆王闻之,乃不诛也。孔子闻之曰:“异哉直躬之为信也,一父而载取名焉。”故直躬之信,不若无信。(《吕氏春秋·仲冬纪·当务》)
    例三: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
    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大公任往吊之,曰:“子几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翂翐翐,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闻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无功,功成者堕,名成者亏。’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处;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削迹捐势,不为功名。是故无责于人,人亦无责焉。至人不闻,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裘褐,食杼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鸟兽不恶,而况人乎!(《庄子·山木》)
    分析一下,例一不仅扩大而且改变了《论语》中的结构。同样的问题,把学生问、孔子答,改成孔子问、学生答,而且有三个层次,远远超出《论语》中孔子给出的解答。这种深化导致儒门内部的异议,《春秋繁露》的相关议论[⑥],显然是要求回归《论语》孔子解答的立场。例二文字简单,但结构复杂。它把“直躬证父”的情节,变成他巧取名声的故事,同时把主题从“直”转移成对“信”的理解上。虽然也是让孔子站在批判直躬的立场上,但这个直躬已被描述为一个虚伪奸巧的家伙,由此而强化孔子反直躬的正当性[⑦]。例三同结构放大类的例六刚好形成对比。同是对“厄于陈、蔡”故事的重新讲述,《孔子家语》中孔子依然处于道德上的优势,但《庄子·山木》则把孔子变成被教训的对象,道德导师由道家人物担任。这些改编甚至篡改,有的可能远远越出《论语》甚至儒家的思想范畴,因此很难称作是解释。但它是对《论语》思想的回应,这种回应又预设着对《论语》的某种理解。由于这种篡改式的讲述,对那种护教式的解释形成了挑战,故对刺激《论语》思想的完善与发展也功不可没。
    以上所述远不是相关文献的全部。从这些文献中,我们还可以发现,有不少被反复讲述的故事。其中有些是同一个故事被不同的文献所抄录,内容大致相同。另有一些是同一个故事,在不同的文献中被不断改编,形成一个故事系列,如“厄于陈、蔡”与“直躬证父”两个系列。两者都是思想观念得以传播的表现,前者多出现在儒家作品中[⑧]。那些被改编的故事系列,虽然素材或线索也源于《论语》,但传播者则不限于儒家,其中资源最丰富的是《庄子》[⑨]。因此,这部《论语》“外传”的研读,必须跨越儒家道统的樊篱。
    二、圣贤的脸谱化
    在经典解释传统中,思想的阐释既可以知识评注也能用故事重述的方式进行[⑩]。余嘉锡在《古书通例》中谈“古书多造作故事”时,指出其成因有七端,包括“托之古人,以自尊其道”,“造为古事,以自饰其非”,“因愤世嫉俗,乃引古事以致其讥”,“心有爱憎,意有向背……叙事遂过其实”等等[11]。这部分可用于解释涉及《论语》或孔子的故事现象。但对故事作用的分析还可再深入一步。故事总有人物、情节,而情节包括行为与语言。但有些语言只是观点的表达,有些则是行为的一部分。因此,有些用对话表现的故事,目的在于表达观点,如前引子路与孔子关于“君子无忧”的问答。有些对话,是情节的重要组成部分,作用是塑造人物。即是说,思想不是通过概念,而是通过人格的塑造来表达的。这对理解古代为什么流传那么多(包括实录的、改编的与虚构的)故事,理解历史著述中记传体的发达非常重要。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