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王相契论(2)
http://www.newdu.com 2024/10/10 08:10:59 中山大学哲学系 佚名 参加讨论
| 二、契论 夫学乃公器，惟道是求。而为学之道，贵在有方。“方”者何也？有道心、有依存、有根基也。古今之学，凡古皆好未必是，凡今皆胜亦未必是。诚然，学贵乎创新，然“新”从何来？泥古守旧不足为法，凭空起楼亦不可能也。根基之在，方可言更上层楼，若非谨然“述古”，何从“编新”？程子曰：有物有则。 虽时过境迁，然人伦大用，未尝有异，其“则”新旧同枝（皆据于道）、古今同理（皆依于仁），未可使之断为两橛。由是观之，则新犹旧也，古亦今也。 今人好言超越，谓站在巨人肩上，看得更远。诚如斯言，亦必真正站在巨人肩上而后可，况无由得攀巨人之肩者乎？攀彼高肩，须以诚敬，怀以谢恩，而后或可至之。夫为学，须虚心以求，谦卑以待，方不至狂臆无根。虚心、谦卑，圣贤同此，非是跪在“巨人”面前也。若以玩弄古学，证己“高明”，则分梳愈精，而相去愈远，惜乎其南辕北辙矣。以今之“比较”云者，虽至泛滥，多未至道，抑且无理悉备：或泄怨望，或舒私愤，或泥执古说，或强为新论；或挟奇巧以卖弄才艺，或籍异方而条别楚汉。凡此种种，皆偏陋矣。辨章学术，固当所是，却非终鹄。融贯精神，会心有悟，明于至理，而至于大道，方见得比较之功也，吾名之曰“契”。 契者，气也。谓精气氤氲，相与流通，始有化生。彼学问或有专攻，亦能神气相投，互相发明，此亦“大化流行”之理则也。古云“神契”，即是精神交感，相与无间，各得其所，而彼此相长也。 契者，济也。谓相反相成，互通所缺，共同补正，相携入道。济者，犹五味之调、阴阳之济也。所谓“同舟共济”，即同处历史之行船，而交相为济，方可到达目的地。世间万物，莫不有限，彼此相济，方能接近无限。学者之学，亦是如此。只认得自家田地，热衷于门户之争，无非井蛙之见。故朱子曰： 吻志同而心契。……盖虽隐显之或殊，实则交须而共济。 夫“志同”以致“心契”，非谓消弥差异，更非党同伐异。异固存之，而心相契也。异若不存，契将焉附？然存异亦非要领，否则互相扞格，难以成事。故“异”之为用，在于“交须而共济”也。 契者，补也。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布不足”。 此虽言自然之天，亦可指人事。天道、人事本以相通。精神气质，或各有不同，亦能相契相补也。由是言之，相契即相补也。“补”，犹“辅”也。《郭店楚简》之《太一生水》载：“大一生水，水反辅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大一，是以成地。天地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阴阳复相辅也，是以成四时。四时复相辅也，是以成寒热。寒热复相辅也，是以成湿燥。湿燥复相辅也，成岁而止。” 言相辅以相成也。契以言辅，谓朱王相成也。 契非调解以平均差距，亦非骑驿以两边可倒。时人常言求同存异，嫌有“同而不和”之小人心理也。国学颇重“和”，《中庸》：“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朱子注曰：“达道者，循性之谓。天下古今所共由。道之用也。” 并因“和”而言“合”，并称和合。《国语》首其滥觞，而儒、墨诸家踵事其华，唐宋诸子进益其说，逮至伊川先生，即以《易•噬嗑》卦解“和合”曰：“凡天下至于一国一家，至于万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间也；无间，则合矣。以至天地之生，万物之成，皆合而后能遂；凡未合者，皆为间也。若君臣、父子、亲戚、朋友之间，有离贰怨隙者，盖谗邪于其间也；去其间隔而合之，则无不和且治矣”。 可见“和合”一说，有如“大同”理想，志在“无间”，即以“异”或“无间”为赘。然消灭差等，齐一万物，此仅大道而言，非具微事物之准则也。不查此区分，而以有限僭无限，悖矣。须知“合”固可生物，亦可害生也。未审此中厉害，一味言“和合”，必以“大一统”之名而行攻伐之实。西学过崇“理性”，欲齐一万端，终至理性漫天统治，而酿诸多“非理性”之悲剧也。尔后理性崩溃，虚无丛生，相对主义盛行，不为悲剧之尤乎？程子之说，亦混同治道、人道，如吾师冯达文先生所言，治道当以理，而人道当以仁，否则国无所安、人无以宁也。宋儒并非不知各安其位、各守其分之意，然于论道之心过切，终未能审治道、人道之别也。此亦国学先天不足之疾，不知蒋子（讳“庆”）所倡“政治儒学”，将引儒学于何地也。 过分强调“和合”，不过是以王道行霸道：惟某种王道是是，非霸道而何？此亦“中国”数千年之政治传统。仅由“中国”一名，其立场立可显见，此乃“天朝型模世界观”（殷海光先生语）之产物。索检史实，大多莫此能外。后有所谓“大和”民族，僭称救主、自任王道，以兵灾建乐土，靠杀戮求共荣，何其惨痛、何其荒唐！渠真“和”耶？真“合”耶？痛定思痛，俾以自警。故“和合”一说，实暗藏杀机，堪为新的“宏大叙事”、老的“本质主义”也。 考“和合”一说，要之不在“和”，而在“合”。“和”以称“合”，则以“合”为主，“和”为次。“和”之为用，“合”之为体，明矣。《尔雅》释曰：“合”者，偶也。 如不能偶，则必去之。或可训曰：“合”者，伙也、火也。苟不入伙，则必发火，而后火之。古代典籍之遭秦火，布鲁诺之遭圣火，现代人之遭两战烈火，无不拜“合”之所赐也。强者多以“合”由，而举“救世”大旗，攻乎异端、削乎不合，此正当今“全球化”之隐忧也。 或问曰：儒家主积极入世，圣贤为济苍生而降，皆不可乎？曰：救世非不可也，然救世主义则不可，犹理性固为心之良主，理性主义则为良知之暴君也；金钱可办实事、可鬻自由，然拜金主义可乎？怡红公子以为女儿清灵，是水做的，虽较西哲第一人泰勒斯说一切皆本于水为差，然女性之应为“半边天”，固不待论，至若“女性主义”，则有些不知所云矣。和合说易沦为“主义”话语，而蜕为新的弥赛亚（救世）主义，亦不可不慎也。 契则不必求同，不为求合，相互之间，有以为用即可，而以相济为高。采时语云之，即“优化资源”也。数千年传统乃我邦丰厚资源，此无可疑。朱子学与阳明学，即便如“老师、巨子”所谓有种种不是，其为圣学门庭，当亦无疑。朱子、阳明，本是“儒家两个好秀才”也， 何必拘执其异同而置之如水火？朱子曰：“学匪私说，唯道是求，苟诚心而择善，虽异序以同流”。 诚哉，斯言。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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