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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儒学与现代性的问题(二)


    〔三〕儒学与时代性的变与常
    在西方殖民帝国全球扩张的过程中,中国虽然没有被灭亡成西方的殖民地,但也备受欺凌压迫沦落到似殖民地的境界,在此过程中,中国兴起〔自强运动〕及其它许多救亡图存的奋斗,经过一百多年可歌可泣的血泪拼搏,直到中共建政,甚至直到邓小平改革开放,中国才算真正的克服了危亡的威胁。在此救亡图存的奋斗中,当然会检讨中国为什么会从亚洲强国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而首当其冲必须承担中国衰败责任的就是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家思想。因此五四运动就全面否定中国文化,大呼〔线装书丢茅坑里〕、〔打倒孔家店〕、〔废除汉字改成拼音文字〕、〔非孝非忠〕、〔吃人礼教〕……。虽然有 [论衡派] 文化守护的努力,但是全面否定中国文化仍是这段历史的主流意识,一直延续到文革结束。通过改革开放,通过海外中华文化的对比与对话,中华文化儒家的亡灵,又逐渐回魂活起来了。魂是回来了,但是文化的犹疑彷徨并没有过去,虽然邓小平有 [摸着石头过河] 的指示,但是如此大国的大政方针何去何从,究竟不能以”摸石头”来了事,摆在中国人面前的是:中国应该如何建设自己?中国应该在世界上扮演何种角色?在中国建设自己并走向世界的道路上,中国文化与思想是一种负债还是资源?如果是资源,那是何种意义下的资源?
    因此「儒家如何开出现代性的问题」,「儒家与现代性究竟是何关系」?这类问题也就在此背景里提了出来。 
    讨论问题首先涉及本末先后的问题,也就是用什么心态,用什么框架与逻辑进行判断与思考的问题。我想必须先厘定基本思维范畴,也就是一个 “变与常” 的问题。变的问题是 [时变世亦变,世变理亦变];常的问题是 [天不变,道亦不变] ,也就是董仲舒所说的:“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就 [时变世亦变,世变理亦变] 而言,世界当然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人的思想,人的生命,人的社会,地球万物没有什么是凝固不变的。但是此变化究竟不是全然的变化,断裂的变化,如果变化是全然而断裂的,世界将成为不可能,不可能存在,不可能理解。因此变化固然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之中,但是常存的、持续的东西也无时无刻不在发挥著作用,这样我们就有了世界,有了各种生物,有了人,有了文化创造与文明积累。
    变所涉及的总是具体存在物,具体的人,具体的物,具体的社会与万物。而常是相对稳定的,所涉及的是DNA,是讯息,是模式,是能量形式,是某种结构。这变与常若换个方式来说,也可以说成一与多,普遍与特殊的关系。一个人往下游分殊,可以分成无限杂多,直到细胞,原子,往上游整合,也可以不断形成同一,直到宇宙整体。所以“人”就普遍性的立场看,可以说是某种物质结构,一种生命体。若就特殊性的立场看,他是不同的生命,有不同的身体、心灵、思想、感情……….。所以任何一个人既是特殊的存有,也是普遍的存有,如果不能特殊,他就不成其为“一个”,如果不能普遍,他就不成其为“人”,只要是“人”,就必然生活于此宇宙,此地球,就具备“人”之所以为人的身体心灵特性。当然依据进化论与考古学的判断,现代人毕竟与数十万年前之原始人有差异,但是此差异仍不能否定物理之常,生命之常,甚至人性之常。或者我们可以这样比喻,“常”是一条大河的源头水,不断往下游流漟,而每一时代的“变”,就是这条大河在每一阶段的样貌,中下游的河当然不同于源头,但是中下游的河水也永远有源头水在其中。
    中华文化的儒学在此文明积累 [常与变] 的辩证过程中,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什么样的东西呢?我想儒学究竟有多长的时间,实在是无法断定的,依一般通说也就几千年吧!如果断自孔子开始,那也就二千五百多年,一种思想一种心灵模式,任你人事代谢,国家兴亡,可以度越二千年而仍存,可以历百代而不灭,那么显然它不是一时风潮,显然有它不受时代与地域限制,有它“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常道在。这种常道也就立基于人性的稳定,立基于人的心灵与身体需求的稳定性上,只要不能否定人的这一种稳定性,那么做为中国人文化DNA的儒学,就不是任何现代主义者可以否定的。如果本位主义的以为,依据当代数十年的表面情况,就可以否定儒学之常道,就可以自设法庭,要求二千年之儒学,向现代法庭证明其正当性,那无疑是荒唐的,违背实证精神的。
    因此关于「儒家如何开出现代性的问题」,我想这就好比是问一条河流的源头水:“如何开出下游广阔水面?”,这样的问题本身就可能是自己脑筋短路的结果,河之所以能成就“下游广阔水面”,那是一路流来,众水汇聚的结果。中国社会,中国思想之所以表现当代风采,当然是历代中国人创造积累与流变的结果,舍弃百代创造的历程,单单问古代人对现代的责任,这种心态难道是合乎理性的?再说如果“现代性”的意义是本文所定位的“西方中心意识”,那么,要求“中国的”,“古代的”儒学,为当代某些中国人脑筋里所设想的“现代性”负责,难道不会是一种颠倒与错乱?西方社会走到当代呈现出他们“当代”的面貌,当然有他们的变与常在,有他们历史文化的依据,有他们百代的创造与积累在,岂可以舍百代只论当代?岂可以舍弃中国历史文化的变与常,而抽像挂空的谈什么“现代性”?当然以现代科技为基础的现代社会有其类同性,但是若依此物的类同性,就来否定文化心灵历史的殊异性,实在也是不通之论!人类社会虽然必须以物质为存在的基础,但是舍弃心灵思想文化,社会也是不可能存在的,仅仅以物的观点,全面论断一个社会的是非与价值,那只能是一种拜物教的论述,实在缺乏参考价值。
    对此文化的变与常,庞朴先生在其《论传统与反传统》一书中〔台北,联经〕,也有深刻的说明,他说:「文化都是相对的,也都有其绝对性…..,是特定人群在特定生存条件下进行生存的表现,是这些人群的人类本质之对象化。唯其特定所以相对,唯其表现生存与本质,所以具有绝对性。」;「任何文化都有自己发生和存在的历史时间和社会空间,因此有时代性民族性。」;「变动不居的时代性内容中,寓有不变的永恒性成份,因此文化才可以积累,后一时胜前一时。各异的民族性内容中,寓有普遍的人类性成份,因此文化才可以传播。」
    所以我们可以说,中国的现代化问题,是中国文化及当代中国人,面对当前特殊时代情势,所做出的特有的创造与响应,是在中国具体历史条件、社会政治条件、经济技术条件下,面对自我的生存与发展问题,有针对性的选择与创造。在其选择与创造过程中,西方的经验与心得,思想与学理,自也可以有所取用,但所有的取用,都必须以中国之实际需要为依据,都必须不失中国历史文化,中国社会经济之主体性,绝不可以反过来以西方〔现代性〕为主体,以若干亲西方媚西方者的所谓〔现代性〕为主轴,反过来要中国历史文化、社会经济,依西方逻辑而取舍,依西方观点而舞动,这一种模式就是文化的被殖民,就是买办思想的张扬,其结果不但无助中国的自立自尊,反而会毁伤中国内在的建设力量,更拖累中国不能迅速的强大与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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