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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田知久:孔子的宗教批判(1)

目 次
    1. 序 说
    2. 孔子的“鬼神”批判
    3. 孔子的“天”的思想
    4. 从孔子开始的“礼”的世俗化
    5. 孔子与《易》的关系
    6. 结 语
    1.序 说
    作为儒教创始人的孔子,对当时存在的宗教采取的是什么态度?探明这一问题对于我们把握儒教的基本性质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孔子的宗教观是怎样的呢?――众所周知,有关这一问题,迄今为止人们从多种角度、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提出了问题,又作出了多种解答。但是在我看来,过去提出的诸问题,作出的诸解答中还存在着一定的问题,还没有得出令人十分满意的答案。故而,在此笔者想加以重新认识而作出自己的解答。
    在展开论述之前,首先我想阐述几点作为本文前提的问题。
    第一,笔者在上文提到的“孔子的宗教观”,当然“宗教”一词在当时是不存在的。此词作为西欧“religion”的译语,于明治时代(1968~1912)初期在日本使用。其后从日本传到中国。由此看来,不仅“宗教”一词,而且连了解“宗教”的方式,直到近代的中国文化中都不曾存在。(当然,近代以前的中国文化中确实存在着宗教性的诸现象。)因此,谈“孔子的宗教观”也罢,论“春秋时代的宗教思想”也罢,或者进而论述“中国人的宗教观”等问题也罢,论者往往把基督教为中心的西欧的“religion”观念、或者论者自己的独特的“宗教”观念生搬硬套地引用于本来不存在同样问题的中国文化中。不言而喻,基于这样的研究方法,是不能进行建设性的学术研究的。
    第二,即使这样说,然而我们不能不使用“宗教”这一已经普遍传布的作为现代世界的学术用语。因为如果在现代社会上不使用这个词的话,我们将无法进行学术沟通。因此,笔者在此也不得不使用“宗教”一词。不过本文将尽量不引进西欧基督教中心主义的“religion”观念或笔者自己的独特的“宗教”观念。在本文笔者把孔子时代中国社会上实际存在的各种宗教性现象称为“宗教”,探讨孔子对于这些“宗教”的态度。但值得强调的是即使说只采纳中国实际存在的宗教现象,但是连这样的宗教也依然是对于某种文化现象的西欧式的看法。归根到底,从我们东方人的思考中难以百分之百地排除西欧的有关“religion”的术语、概念和理论等,而且这种排除也是没有意义的。故而笔者也不得不使用有关“religion”的术语、概念、理论等。不过我将尽可能不采用具有强烈个性的宗教学者所使用的独特的“religion”术语、概念、理论,而依据研究者普遍可以接受的没有个性、最具有共通性的“religion”术语、概念和理论。
    在本文具体地列举作为从孔子时代及在其后的中国社会一直存在、且继续发挥着重大作用的宗教性各种现象的神格(deity): 
    第一,“鬼神”(或与此类似的各种神格)
    第二,“天”(或与此类似的“上帝”等各种神格)
    由此来阐明孔子和他的弟子对于时人的宗教信仰所采取的态度、及其思想的发展。
    第三,本文又从本来是宗教仪礼的“礼”,来阐明孔子和他的弟子对此采取的态度以及思想的发展。
    第四,古典文献中有孔子相信且喜爱《易》而作“十翼”,即《易传》十篇的记述** 。由于《易》的占筮本是一种宗教,笔者想就此探明孔子与《易》之间的实际关系。
    2.孔子的“鬼神”批判
    《论语·述而》中有下面一条著名的记载: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里的“怪”是“怪异”之意,“神”是“鬼神之事”** 。据此文,孔子是不讲“鬼神”的。其原因,我们可以推测到孔子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信仰当时的“鬼神”。
    显然,当时的“鬼神”以死者的灵魂为主。如《论语?八佾》有: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正如这一问答所记载的那样,如“奥”、“灶”这样的巫术性(magical)的神格也包括在其中。包括自己学派在内的士大夫阶层也信仰这样的诸神格,而孔子从重视“天”的思想出发,对这种以往的“鬼神”给予很低的评价。但如果我们进一步深入地探求孔子的意图,则应该看到,孔子批判旧的“鬼神”信仰,又以超越其旧的“鬼神”信仰作为自己的使命。所以可以说,他对宗教的态度具有极为明确的目的性。
    例如,《论语·雍也》有: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在此,从表面上孔子说“敬鬼神”,实际上达到的是“远之”的目标。本章的“民”并不是人民之意(何晏《论语集解》引王肃说),而应是人、人类之意,是针对下文“鬼神”而言的(朱熹《论语集注》说)。还有,与本章内容有密切关系的《论语?为政》中有: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这是主张即刻停止“祭祀”他家“鬼”的过分宗教,而劝告应该行(“为”)作为人的“义”之伦理**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孔子的“鬼神”批判之精髓。
    《论语·述而》中还有如下问答: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
    对子路“祷请于鬼神也”的请求** ,在“孔子素行,合于神明。故曰:‘丘之祷久矣。’”的意思上** 回答为“丘之祷久矣”,这实际上达到了让子路停止“祷尔于上下神祇”的目的。
    此外,《论语?先进》中又有如下记载: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此文暗示着如果能得以“事人”的话,就可以“事鬼”;如果能够达到“知生”的话,那么“知死”也并非坏事。由此我们可知,孔子用这样的方法,表面上好像让步于周围的旧习,实际上对弟子季路提出的“问事鬼神”、“敢问死”的问题达到了不回答、不讲解的目的** 。
    在宗教被当时的士大夫阶层广泛信仰,甚至连自己的弟子也受到很大影响的情况下,孔子立足于时代的思想史的现实的认识上,为了有效地达到批判性地超越这种状况的目的,有意识地采用了外表让步于现实的方法。《论语?为政》: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的论述,正表明了孔子在春秋末期这一大变革期的社会中欲成为一名新型的“师”这样一种意识。
    池田知久(日本) 东京大学名誉教授、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会副理事长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