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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社会秩序重整理念与对世风的批评(3)

三、时人对世风的批评与学者官僚的禁抑 
    明清社会经济的发展,影响至时人观念思潮或行为的改变,近年有许多的研究成果,徐泓对江浙地区社会风气的研究,该文采用地方志风俗项目的记载为主要资料,说明在商品经济发展的冲击下,明末社会风气的变迁与对当时经济社会政治的影响。明代后期社会风气,起了相当大的变化,俭仆守礼的风气,逐渐为奢靡僭越的风气所代替,正是明末社会经济发展与政治变化的反映。明初依据制度建立贵贱有等之社会秩序,人人必须遵守礼制所规定的分位,尊卑贵贱各安其位,士农工商各安其生,社会秩序井然,天下因此治平之观念受到冲击。在经济上,重本抑末的政策,限制商品经济的发展,以安定的农村经济环境和物力的限制,来确保敦尚朴素的社会风气,防止官民渐生奢侈、袎越定制习以成风,有乖上下之分的措施与观念受到挑战。即明末的奢靡相高的风气,冲了原来贵贱有等的社会秩序。但士大夫亦无法在此变化下,有鼓励消费进而提供工作机会的主张,此种观念直至雍正才开始有此体认10。 
    之后陆续在两岸海内外,研究明末清初社会经济的变化,以至影响社会风气,礼教秩序的崩解,理学与尚情文化之间的冲突,士大夫与民间文化的抗衡与妥协,乃至妇女思想的解放,沿承此一观点脉络,而产生了许多的研究成果,尤其以明末的研究最为丰硕。例如对于士大夫思想行为变化的研究,如郑培凯研究士大夫观念与妇女文化之间的问题,李国彤对于具有妇女解放思想士人的研究,张寿安的研究士大夫对民间文化的妥协,其以丧葬文化为例,言及士大夫甚至是受民间文化的影响,而向民间文化妥协;亦有士大夫打击民间文化,例如蒋竹山的汤斌禁毁五通祠的研究。王鸿泰研究尚情文化下的士人与妓女文化,其提及新女文士的出现,士人与这些出身妓院的新女文士的婚姻,代表的是尚情文化向旧式婚姻关系的渗透,而其在探讨三言二拍之精神史中亦提及,尚情与礼教之间不见得是零和的消长;对于社会经济变动后之下层妇女的研究如衣若兰研究三姑六婆,对于下层妇女的经济活动的面相有重要的成果,林丽月及赖惠敏研究明清妇女情欲犯罪等问题11。 
    研究成果显示了一个共通的研究论点,愈是变动不确定的年代,秩序愈崩解,礼教的提倡其实或反映士大夫的不安,不见得代表实际的状况。例如明代是女教书非常盛行的时代,它反映的或许也是士大夫对世风的批评最严重的时期。所以不能用文字的表面去认定,当时就是一个礼教束缚很深的时代,很可能只是传统的礼教,不断作最后残喘。此时的宋明理学虽受到冲击与挑战,而学者埃尔曼(Elman)亦提到即使到了十八世纪,孔子仍毋庸置疑地居于中国学术的中心地位,尽管清代的汉学家们掀起新儒学解体的运动,但是,他们仍然希望建立一个维护儒学于不坠的社会机制,儒学一直存在,只是以不同的面貌呈现,例如理学到朴学以至经世之学的发展12,尚情文化、社会经济的变动,并没有让礼教的提倡消失。 
    时人对世风的批评,或许我们可先从明末清初的讽刺时人行为之笑话讲起;明末清初有著名的笑话集四种,例如赵南星的《笑赞》、冯梦龙的《笑府》,清初明遗民陈皋谟《笑倒选》,清人石成金《笑得好》13。其中提到夫妇关系的情形,有怕妻者,有妻反对丈夫娶妾,甚而也要二夫者,有妻或夫,在毫无隐瞒下发展奸情者。例如赵南星的《笑赞.十四》14: 
    一人被其妻打,无奈钻床下,其妻曰,快出来,其人曰,大丈夫说不出来,定不出去。赞曰,每闻惧内者望见夫人,骨解形销,如蛇闻鹤,软做一条,此人仍能钻入床下,又敢于不出,岂不诚大丈夫然哉。 
    冯梦龙《笑府.不寡》15: 
    妓谓客曰,你便在此作耍,你娘子在家里,客曰,他倒不寡,妓惊问曰,何以不寡?答曰你试详情,他若寡在那里,怎肯放我出来。 
    陈皋谟《笑倒选.两夫》16: 
    丈夫欲娶妾,妻曰,一夫则一妇耳,取妾见于何典?夫曰:孟子曰,齐人有一妻一妾,妻曰:若然,我亦当招一夫,夫曰:何也?曰:岂不闻大学序云,河南有程氏二夫。 
    另如批评极孝,如卧冰求鲤,赵南星谓打开冰亦可取鱼,何必卧冰?17笑话集中反映的夫妻关系的解体,异端冲击对于格套化的孝行等讽刺问题,在时人的政论及文集中亦多处可见。另异端冲击儒学正统,如儒释道教,各自以自己为尊、为正统,如赵南星的《笑赞.三教》提到18: 
    一人奉三教,塑像先孔子次老君次释迦,道士见之即移老君于中,僧来,又移释迦于中,士来,仍移孔子于中,三圣自相谓曰,我们自好好的,却被人搬来搬去,搬得我们坏了;赞曰:三个圣人都有徒弟各尊其师谁肯相让,原来一处坐不得。孔子有个徒弟姓管,却抵死要让释迦首坐,与他人师弟之情迥别。 
    以上反映的是儒家正统地位的受到挑战,男女情欲的冲击婚姻礼法。而最高权位者康熙帝,在起居注的记载中,反映着皇帝对民间文化的气愤,主要是民间文化受到异端的影响,例如崇仙佛、淫祠以至影响儒学正统及及宜祀之神;甚至民间受异端宗教的影响,而至朱子丧葬礼俗的破坏,康熙二十八年己巳二月十六日上谕曰19: 
    朕巡行江,……躬率群臣展祭陵庙,顾瞻殿庑倾圮,礼器缺略,人役寥寥,荒凉增叹。愚民风俗,崇祀淫祠,俎豆馨香,奔走恐后,宜祀之神反多轻忽,朕甚感概。……朕观朱文公家礼,丧礼不作佛事,今民间一有丧事便延集僧道,超度炼化,岂是正理?熊对曰:总因习俗相沿,莫知其非。近见民间丧家,一面修斋诵经一面演剧歌舞,甚至孝子痛饮,举家若狂,令人不忍见闻。诸如火葬焚化,跳神禳赛之类,伤财败俗,不可殚述。 
    此种民间好仙佛之事,影响的层面,不仅是对丧葬事宜的改变,例如民间亲葬久停不葬,或好火葬,或花费巨资超渡忏佛等事宜,甚至可能影响至礼教的正统地位。例如张寿安的研究十七世纪中国儒家思想与大众文化间的冲突,礼教在实践于民间的过程,却因受到大众文化的影响,而不得不妥协改变。此一妥协的现象不仅发生在一般百姓的行为上,也同样发生在积学硕德而极富盛名的儒者身上。儒家礼 追 琐及其讳言生死问题,或是儒家礼法无法在民间实践的原因20。民间的宗教行为受到异端邪教的影响,影响至丧葬礼仪,影响至人伦秩序的变化。宗教行为,正如康熙帝所言,它不仅是冲击着儒学正统的异端,如地方官张伯行所言,它影响的层面是很广的。《张清恪公年谱》里,张氏在福建任官,面对当地瘟神崇拜,他表明不以为然的看法,而有毁祠之举动21。宗教寺院多有鬻买民间无力生养的子女为尼,破坏了家庭伦理秩序,儒家观念里的男大当婚、女当嫁的观念受到破坏。 
    清初理学受异端冲击之现象,主要即是儒禅、儒释之辨,过去理学家虽多有习禅的历史,但出于儒家卫道的立场,却也多是辟禅的健将。禅宗主张扫除一切外在的偶像崇拜、经典教条和传统佛教的理论体系,也对儒家的伦理规范体系构成威胁。明末的陆王学派分别儒释即在社会伦理问题,这派学者认为儒者重视社会群体的道德关系和酬酢应对,而释氏则割断社会人伦关系,不耕不织,不婚不嫁,离群索居,以自了生死为大事,因而判分儒释也就归结于为公义经世者为儒,为私利出世者为禅。理学即视佛者即为不事生产、不能事亲以孝、事君以礼。例如朱子即言:「佛老之学只是废三纲五常,这一件事已是罪名极大,其它不消说。」22而谓佛学以生死恐动人,以轮回说迷惑人。而理学的鬼神观,只认为天地山川圣贤祖考等有祭祀的必要,其它民间迷信的祭祀活动,都被视为淫祀而加以排摈。自然灾害出现,理学家将其归结为阴阳二气失和,鬼神或可用二气来代之,许多理学家参予祈雨活动,就是在这种思想支配下进行的。而祭祀之观念如《礼记.祭统》言: 
    夫祭之为物大矣,其教之本欤!是故君子之教也,外则教之以尊其君长,内则教之以孝于其亲,是故明君在上,则诸臣服从,崇事宗庙社稷,则子孙顺孝。尽其道,端其义,而教生焉。 
    理学家可以说是不相信偶像之神23。张伯行在福建与江苏主要治理地点的理念即根基于此,毁淫祠改建书院之动作即属之。 
    新的宗教行为活动,对民间文化原有的儒家礼法产生了一些危害现象,例如民间迷信风水之说,而至亲葬久停不葬,民间闹阻禁葬,甚而火葬父母与中国人全尸观念发生冲突,或相信轮回转世之说至耗费超渡送葬,张公在闽吴之地均曾发出告示禁止。这种风气民间小说亦多有记载,如《镜花缘》第十二回,吴之和道24: 
    小子向闻贵处世俗,于殡葬一事,作子孙的并不计及死者入土为安,往往因选风水,置父母之柩多年不能入土,甚至耽延两三代之久,相习成风,以至庵观寺院,停柩如山, 盎慕迹∝任奘⑶业比 有力时,因选风水磋砣,及至后来无力,虽要求其将就殡葬,亦不可得,久而久之,竟无入土之期,此等情形,死者稍有所知,安能瞑目?况善风水之人,岂无父母,若有好地,何不留为自用?如果一得美地,即能发达,那通晓地理的发达曾有几人? 
    在地方官的告示中,提及丧葬之俗的缺失,要求民间更改不良风俗,如严禁停棺不葬,亦指出吴下风俗,多受风水观念影响,或停柩在家,或浮厝于野,甚有至水火之灾,而至尸首全毁者,故劝民及早让死者入土为安,且以孝为前提下严禁烧棺25: 
    为广孝思事,照得生事死葬乃人伦之大经,掩骼埋胔为政治所特重,故有丧之家将尸棺烧化者律有明禁,而苏城恶俗每亲棺舁顿官坛,一任风雨漂摇摧残剥落年月日久,不得已积薪厝火以为送终之计,甚至有随到随焚,秽气冲天路为之颡恅,死者能无怨恫乎,殊不知,古之孝子负土成茔片壤即可安亲,何至使父母血肉一本之体,投之烈焰之中目睹销骨烬之惨,其心之惨忍一至于此,殊可痛恨。 
    另吴下风俗在丧葬方面,则受奢靡之风及宗教超渡观念的影响,如其告示《禁闹丧阻葬示》到民间多费巨资在发丧前一日,先期作乐,延宾张筵演戏,名曰「闹丧」,士大夫认为民遇亲人亡故,应该是哀痛不及,尤其是如遇父母死亡,应让其早入土为安。而为亡者超渡之俗,张公谓乃世俗惑于释典,认为可以超渡亡者前世之罪孽,殊不知,为子者应反身求德才是尽孝之道,如果能将这些花费,广置祀田,方才能福延子孙26。而闽地之风气如福建地方志的记载,在清初时,亦是望风披靡,风  浇薄处处可见。例如方志中载有德化县、同安县、汀州府与兴化府、绍武府、漳州府、海澄县等多有宗教行为影响至丧葬行为的改变,好巫鬼以至不遵家礼者27。 
    在地的地方官员,如曾在福建江苏任官之汤斌、张伯行及陈弘谋等人,在文集、地方的告示中,即不断的呼应康熙帝相同的忧心,而提出了他们对问题的呼应看法。但是诚如前文提到,康熙垂垂老矣的告诉张伯行他自己的感想时,可以发现,这些曾历任江南或东南地区的大吏,虽在文集中展现出他们的治迹,但是在此我们可以说,这些治迹的延续性是要打折扣的。江南地区风俗之颓坏,对于崇本抑末的社会经济秩序的挑战。东南地区的移风易俗工作,康熙帝提到南人多好奢靡而至家无积蓄,其派遣张伯行此一来自质朴之北方──河南之地出身,或是有意的?康熙于二十三年南巡回銮时,即特别强调亟于整顿江南的理念,其谓「南人俗靡,家无储蓄,日所经营,仅供朝夕28。」奢靡之风表现在衣服制度之违制,连官员都受影响,上朝与退朝后居家服饰竞尚奢华,喜穿貂皮而致衣裘价贵29。逐利之情而至好靡费,比比皆是,如前提及的丧葬之俗外,另受奢靡之风影响,民间动辄演戏谢神,亲友宴会,亦耗费巨资30: 
    一搭台唱戏向有严禁,讵闽俗夙尚奢侈,或藉平安赛愿,或因亲友宴会,动演优俳喧闹庭堂,殊不知富人一席,贫人半年,且人众杂集每起风波,小则斗殴大则构讼,富者花费银钱,贫者妨农失业,甚至寺庙中之妇女,拥挤而不知丑,街市之内盗贼,混杂而不知防;除严媌究处外,嗣后须各安生业,如有仍前不遵者,许两邻据实呈首州县……枷示仍罚米十石,如两邻容隐不报者,亦各罚米五石以备赈济。 
    康熙二十三年甲子十一月初四上自江宁回銮,上谕曰31: 
    朕闻江 喜聘 之地,今见通衢市镇似觉充盈。至于乡村之饶,人情之朴不及北方,皆因粉饰奢华所致。……念吴地逐末者众,侈靡成习,而民实贫困,特命守土重臣严立教条,崇本抑末,以挽颓风,是以正风俗厚民生也。 
    农业与商业即是本末,社会当时的风气,在商品经济达下,一般人的价值观念,已经成为本末倒置,追逐金钱。这对原有的以农业自给自足为主的传统中国社会经济秩序,无异是一冲击。追逐金钱之下,社会风俗自然大坏,人心浇薄,产生了好斗、好讼、好色、淫辞邪说当道、服饰违制等一连串秩序不定的问题。因此就在康熙帝与臣子不断的面对江南风俗在进行讨论时,出现忿懑之情,与对臣子不能解决江南问题的不满,如前所言,不免也开始怀疑自己识人的能力了。 
    康熙当初制定的《圣谕广训》以及颁行《御制耕织图》时,即不断的重申社会秩序维持与重整古风之理念。前者《圣谕广训》如王尔敏的研究,清康熙帝在九年颁布圣谕十六条,通行全国,使庶民日常记诵。士子考试并须默写,经雍正二年逐条解细加申解,嗣即推广全国,成为民间销行最广之书,下至知书之士,上至地方高官均须倡率宣讲,凡知书求功名科甲必须读圣谕广训,讲圣谕即成为地方官之一种活动的名称,抑且是地方施政的一项要目32。其宗旨在建立一崇本抑末、男耕女织、勤俭朴实、藏富于民的经济型态,风俗纯厚、男女有别、尊重儒学、排斥异端的社会秩序之目标。33其经济理想在《御制耕织图》亦提到,  熙皇帝在三十五年时,其序中言「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红害,则寒之原也。……爰绘耕织图各二十三幅,朕于每幅,制诗一章,以吟咏其勤苦,而书之于图。……农人胼手胝足之劳,蚕女茧丝机杼之瘁,咸备极其情状,复命刻版流传,用以示子孙臣庶,俾知粒食维艰,授衣匪易34。」皇帝颁行耕织图欲以皇室以身作则,在宫廷设一示 
    范性的男耕女织的田园景象,目的即在昭示崇尚本业的重要性。而地方官吏亦是不时的响应着皇帝的政策,如张公亦有《 耆安仙J 》,如何重返质朴的农业社会,崇本抑末,虽在其告示中显得欲振乏力,但却是主要的中心意旨。 
    农桑为王政首务,是耕稼之余蚕桑是急,且闽地气候风和,暑多寒少,植桑养蚕最为美利,业经本都院出示劝谕尔民,凡于所在旷土平原宜多种桑木,各处人家妇女务必操习蚕工,无非厚望尔等百姓,咸 路崛 免得饥寒计也。乃闻常属习俗浇漓,贫民生有子女不思训迪义方教习女红,使之成立以敦天性,惟希重价远卖他方,俾儿女背乡离井或为人奴隶磨折鞭笞,或堕落娼优辱身贱行,止贪一时之厚利,不顾骨肉之分飞,皆由一等渔利奸徒,名曰官媒人,官媒婆,窥见贫民子女姿容秀美,即钻营打合卖与远方,价或数十金或数百金,从中抽分偏手媒钱谢仪,反十得其三四,更有不法囤棍,收留别乡隔县女子,在家装束,令远方之人招摇观看觅利趁钱,若得售主,即勒除赁衣钱若干,饭食钱若干,一盘扣算,卖子女者所得无几,囤户所获反倍;嗟此良家儿女一入棍窟教习吹弹杂技,献笑逞妍,流落于梨园贼伍,沈伦于楚馆平康,兴言驭此殊堪发指合亟出示严禁为此示仰。35 
    告示中明白指出了社会重要趋势,废农逐利,民受利欲熏心的影响,学者官员认为影响至大。虽然学者布雷(Bray)指出,官员的劝农桑,其实不见得是真的重视女性在纺织劳动力方面的价值,有时只是意识观念的维持36,但是 耆安仙 之示,不仅上自皇?的《御制耕织图》在表达这种概念,在下的地方官僚亦时时的重申,农桑是具有维持崇本抑末之社会经济秩序维持与藏富于民的重要性。妇女离开家门冶游,放着农桑之业不管,甚而在金钱导向下,舍农桑之业,而往声色事业去发展,如告示中明白指出,中介之官媒人,如何藉贫家无力养育子女,而鬻买远卖梨园和妓院,在清初禁娼禁梨园的情形下,这种情形当然倍受注目。 
    在小说《镜花缘》第十二回提及奢费之情,吴之和道37: 
    又闻贵处宴客往往珍羞罗列,穷极奢华,桌椅既设,宾主就位之初,除果品冷菜十余种外,酒过一二巡,则上小碗小盘,其名南唤小吃,北呼热炒,少者或四或八,多者十余种至二十余种不等。其间或上点心一二道,小吃上完,方及正肴。菜既奇丰,碗亦奇大,或八九种至十余种不等……其肴不辨味之好丑,客以价贵为尊…… 
    种种耗费问题,士大夫认为不仅对节俭观念有妨,甚至影层面至广,如平安赛会演戏酬神,动辄数月半年,进而倒致妨农失业及妇女内外防闲的问题。另如表现在婚姻费用上,婚宴靡费,重视聘财与嫁奁。此种风气,富者影响至贫者,而至有力者,备置重妆奁以骄夫,无力则无法备置妆奁,以至婚嫁无期,而造成内有怨女外有旷夫。因此以维持人伦之秩序为前提下,张氏在闽及吴地均颁有劝及时婚嫁的告示。《婚嫁丧葬奢华示》中提到闽地之情形38: 
    ……其在省会惟夸嫁妆,情愿嫁女千金,不能教子一经,排箱倒笥照耀街市,铺纨披锦辉煌里闾,一物不备女不登车,婚家责备其丰甚且勒索随车田业折仪银两,痴人变产以应或勉强无措,稽延年月女至逾笄不得出阁,内有怨女外有旷夫嫁妆之害大矣。父母不训女顺,正第欲女挟所有以骄其夫,非所以教义也,入门之后,匝月鼓乐或至半月或至累月,且连旬设酒戏,动十余席糜费已极,…… 
    至于吴地之情,告示《及时婚嫁以敦伦化示》显示39: 
    乃闻吴俗浇漓世风日下,或争聘财之厚薄许字愆期,或计奁赠之有无作配旷日,或听奸媒之簧舌贻误终身,或因渎卜之狐疑难谐两姓,或初心改于贫富丝萝辄起讼端,或成言变于死生婚媾倏同敌,遂致寒闺弱女徒嗟针线年年单户……甚或纠党抢娶逐婿再婚,丧廉耻之天良,坏伉俪之人纪,法网而入奸狴,不独深为可恶抑亦深为可伤……毋以门楣相继,毋以奢俭生嫌,择婿不好高,守分者即为佳偶,娶媳无庸求备受教者便可持家。 
    此种奢靡情形,至而造成市民以钱财富贵为导向,重视聘财下,逼女退婚或改嫁者,对于士大夫来说,不重男女双方品德,将婚姻当儿戏,甚为可耻。至于时人是否真能舍富贵,而只要一位贤德之媳妇,这就要持保留的态度了。清代家训集《课子随笔钞》中抄录时人如蒋伊、景暹、席本桢的家训观点,即多有提及嫁娶之奢靡、重聘财之风,似乎是已不可挡的现象。此种不可挡之势,甚至造前所言骄夫之情,而传统女教观认为娶一贤妇对夫家影响至大的观念下,如何导引妇女有正规的妇德观念,进而兴夫旺家,防范于未然的女教观,亦是学者官僚如张伯行不能忽略的管道,如其所辑《课子随笔钞》或未刻之《闺中宝鉴》,即欲达到此种功能。 
    时人对于妇女行为失序的记载与感叹,家训集中提及多处明清影响妇女行为的共同问题,如因经济变动而产生之三姑六婆,其产生的问题不只是他们进入别人的家庭之中,甚而是导引妇女心向户外,引介妇女参与庙会活动,模糊了内外领域,假借宗教之名,行男女混杂之实,甚至败坏社会风气。这些反映在家训中,多见明清有延续性的特色。三姑六婆如近人衣若兰研究,在清中叶,此辈人物甚而进入大官人家亦是常见,小说《镜花缘》提到此辈人物之招引妇女,吴之祥道40: 
    向闻贵地有三姑六婆,一经招引入门,妇女无知,往往为其所害,或哄骗银钱或拐带衣物,及至妇女察知其恶,惟恐家长声张得知,莫不忍气吞声,为之容隐;此皆小事,最可怕的,来往既熟,彼此亲密,若辈必于此中设法,生出奸情一事,……诸如哄骗上庙,引诱朝山,其法种种不一。 
    而妇女入寺烧香,在时人眼中,危害甚大,多是寺庙人员借机敛财,妇女甚至隐瞒家长,耗尽闺阁之财,如清人纪昀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提到41: 
    神田氏媪,诡言其家事狐神,妇女多焚香问休咎,颇获利。妇女所必不免者,惟产育以是有罪,以是罪为非忏不可,而闺阁之财,无不充功德之费矣。 
    而妇女冶游之情,《儒林外史》第四十八回则提到42: 
    王玉辉……一路来到苏州,……问饭店的人道:这里有甚么好玩的所在?饭店里人道这一路上去,只得六七里路便是虎邱,怎么不好玩!……看见那些游船,有极大的,里边 梁画柱,……一路游虎邱去,游船过了多少,又有几只堂客船,不挂帘子,都穿极鲜艳的衣服,在船里坐吃酒。王玉辉心里说道:这苏州风俗不好,一个妇人家不出闺门,岂有个叫了船在这河内游荡之理!……一直往虎邱那条路上去,其见一路卖的腐乳、席子、耍货,还有那四时的花卉,极其热闹。也有卖酒饭的,也有卖点心的。 
    如《醒世姻缘》第七十三回即提到43: 
    那三月三日玉皇船会,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透的时,可也是男女混杂,不分良贱的所在,但俱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光棍,那些无拘无束的婆娘,结队出没,可也再没有知书达礼的君子合那秉礼守节的妇人到那个所去的理,也有或是光棍劫众,把妇女受了辱的,也尽多这打了牙往自己肚里咽的事。 
    看戏听戏之盛,实是禁不胜禁,民间好戏之情44: 
    瞧了瞧那些听戏的,也有那咂嘴儿的,也有那点头儿的,还有那丹田里运气往外叫好儿的,还有那几个侧耳不错眼珠儿的当正经事在那里听的。看他们那些样子,比那书上说的闻诗闻礼还听得入神儿。 
    从时人还将唱歌、看戏、看小说、听说书、信占卜、祀鬼神分别比之为儒者六经,即诗、乐、书、春秋、易和礼45,可见在市民社会中,其风之盛,而梨园中人,甚至成为士大夫宴会之座中客,《儒林外史》言「此风久矣」,「这些缙绅士大夫家筵席间,定要几个梨园中人,杂坐衣冠队中,说长道短,这个成何体统46。」治理地方大政的张公,亦感受到同样的问题,颁布一连串的告示,将妇女活动一网打尽,针对苏人好游,尤其是每遇佳辰,画舫云集,士女杂沓,演剧饮酒名曰胜会,所费无算,因此,张公严立禁示,其年谱提及,告示禁后,名胜之地游人遂变少47。另禁妇女入寺烧香,有《禁妇女入寺烧香示》。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