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涛:竹简《性自命出》与《孟子》(1)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8:11:01 天益网 佚名 参加讨论
本文最初完成于2002年,并在清华简帛会议上宣读,当时一些学者对笔者将“故”字训为有意识、有目的的行为,提出疑问,时裘锡圭先生在坐。03年裘先生写了《由郭店简〈性自命出〉的“室性者故也”说到〈孟子〉的“天下之言性也”章》一文,肯定笔者对故的训释是很正确的,同时对“故”做了详尽的考释。读裘先生文,使我大开眼界,认识到我在“故”字的训释上有不准确的地方,但我认为裘先生可能遗漏了“故”字积习、习惯的用法,而这可能才是《孟子》“天下之言性”章的真正含义。另外,我对裘先生对《孟子》该章的解释也有不同看法,故对原文作了修订,正式发表,并求教于裘先生及各位读者。 《孟子·离娄下》“天下之言性”章是孟子讨论人性的一段重要言论,但是由于个别文字难以训释,其内容一直不被人们理解,影响了孟学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新近出土的郭店竹简《性自命出》中,一些文句与“天下之言性”章有可沟通之处,为我们破解该章内容提供了重要材料。本文拟结合新出土竹简材料对该章文字进行训释,并由字义训释进一步探讨孟子性善论思想。不妥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 读过《孟子》的人都知道,其《离娄下》“天下之言性”章非常难懂,千百年来使注疏者费尽了心机。其文云: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此章难解,就在“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这一“故”字。此章下文又说,“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此两个“故”字应为同义,所以以往学者往往根据“苟求其故”的故字来推测“则故而已矣”这一故字的含义。如汉赵岐《孟子章句》说:“天虽高,星辰虽远,诚能推求其故常之行,千岁日至之日,可坐知也。”了解了星辰过去的运行,千年之内的日至都可以推算出来。释“故”为“故常之行”,即星辰自身的运动规律。与此相应,释“故而已矣”的“故”为性的常态和特点: 言天下万物之情性,当顺其故则利之也。改戾其性则失其利矣。若以杞柳为桮棬,非杞柳之性也。恶人欲用智而妄穿凿,不顺物之性而改道以养之。禹之用智,决江疏河,因水之性,因地之宜,引之就下,行其空虚无事之处。如用智者,不妄改作,作事循理,若禹行水于无事之处,则为大智也。 顺从性的常态和特点则有利,穿凿妄为,改变性的常态和特点则失其利。所以下面又说:“能修性守故,天道可知;妄智改常,必与道乖。性命之旨也。”赵岐注释此章时,联系到孟子“顺杞柳之性以为桮棬”的观点,是其可取之处,对我们理解该章极有参考价值。不过从“天下之言性也”一句看,孟子是引述当时人们的观点,并加以评论,而赵岐注显然没有反映出这一点。另外,其对“故”字的训释也显得含混、不够明确。 宋代以后,理学兴起,《孟子》因为被列入“四书”而倍受人们的重视,理学家对此章多有讨论。如朱熹《孟子集注》说: 性者,人物所得以生之理也。故者,其已然之迹,若所谓天下之故者也。利犹顺也,语其自然之势也。言事物之理,虽若无形而难知;然其发见之已然,则必有迹而易见。故天下之言性者,但言其故而理自明,犹所谓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也。然其所谓故者,又必本其自然之势,如人之善,水之下,非有所矫揉造作而然者也。若人之为恶,水之在山,则非自然之故矣。 朱熹释性为“人物所得以生之理”,而释故为“已然之迹”。按照朱熹的看法,理属于形而上,是“若无形而难知”,但它可以在具体事物中表现出来,“然其发见之已然,则必有迹而易见”,所以天下讨论性的人,根据性的“已然之迹”就可以了解到性本身,就象从星辰的“已然之迹”,就可以知其运行规律一样。朱熹的这个解释是建立在他“理”“气”、“未发”“已发”的理学观念之上,更多的是一种哲学创造,它与孟子思想存在着一定距离,是学界公认的事实。 宋代著名理学家、心学派代表人物陆九渊对《孟子》此章亦有解释,其《象山语录》云: “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此段人多不明其首尾文义。中间“所恶于智者”,至“智亦大矣”,文义亦自明,不失孟子本旨。据某所见,当以《庄子》“去智与故”解之。观《庄子》中有此故字,则知古人言语文字,必常有此字。《易·杂卦》中“随无故也”,即是此故字。当孟子时天下无能知其性者,其言性者,大抵据陈迹言之,实非知性之本,往往以利害推说耳,是反以利为本也。夫子赞历明易,治历明时,在革之象。盖历本测侯,常须改法。观革之义,则千岁之日至,无可坐致之理明矣。孟子言“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正是言不可坐而致,以此明不可求其故也。 陆九渊释“故”为“陈迹”,是取“故旧”之义。但这样以来,下文“苟求其故”的故字便不好解。所以陆九渊实际是把上面一章分为三个不同的部分,认为前面是孟子对当时人性论的评论,批评当时之人据陈迹言性,以利害相推算,忘记了性的根本;中间一段是孟子关于“智”的观点,并认为其“文义亦自明”;后面则是讲“赞历明易,治历明时”,并根据“历本测侯,常须改法”,改“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为“不可坐而致”。陆九渊素以不读书自诩,且主张“苟得于心,《六经》皆我注脚”,故常常妄改经义,此章即是一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