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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哲、郝大维:《道德经》与关联性的宇宙论(1)

我们将会论证:《道德经》的定义性问题意识(defining problematic)是进入焦点并保持一种创生性的意向,这使得我们可以最大限度地鉴赏构成一个人经验场域(field of experience)的那些特定的事物(things)和事件(events)。《道德经》的规划就是要从我们每一个人当中最大限度地有所取益,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种独特经验的总集。在唐君毅的早期著作中,曾经对支持中国自然哲学的一些预设进行过说明。其中,当总结他所认为是中国文化至关重要的贡献时,唐君毅说出了某些类似的东西,那就是:“中国文化之根本精神即‘将部分与全体交融互摄’之精神:自认识上言之,即不自全体中划出部分之精神(此自中国人之宇宙观中最可见之);自情意上言之,即努力以部分实现全体之精神(此自中国人之人生态度中最可见之)。”[1] 
    我们想提出一种关于《道德经》这一题目的一种翻译。尽管尚未尽善尽美,这种翻译却试图把握上述该文本的定义性问题意识,那就是:进入焦点并保持一种创生性的意向,这使得我们可以最大限度地鉴赏构成一个人经验场域的那些特定的事物和事件。因此,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刻意将《道德经》翻译为:The Classics of this Focus(德)and its Field(道)。以下,本文将对这种翻译予以说明和论证。
    一、
    进一步来看我们这种尝试性的诠释,不论是对《道德经》的题目还是其内容,我们首先会问:“这种特定的焦点”(this particular focus)这一表述意味着什么?道家关联性的宇宙论是从这样一种预设开始的:我们所遇到的常新而又连续的各种境遇的无尽之流是真实不虚的,因此,在构成我们生活的那些事物和事件之中,存在着本体论的平等与对称。如果我们模仿巴门尼德“only Being is”的说法,我们可以说,对道家而言,应当说“only beings are”,或者就强调变化过程本身的现实性而进一步说“only becomings are”。这就是说,道家并不认为在表象背后存在着某种固定的实在(permanent reality)、某种不变的基体(unchanging substratum)以及在变化的偶然性背后的某种本质性的定义性方面。毋宁说,所存在的只不过是永不停息和通常是抑扬顿挫的经验之流。
    事实上,缺乏“多背后的一”那种形上学,使得我们不加批判的使用“宇宙论”这一哲学术语来形容道家是非常成问题的,至少在我们所熟悉这个术语的古希腊的意义上而言是这样的。在早期希腊哲学中,“kosmos”这个术语包含着一连串的意义,它包括“arche”(原初的、质料性和有效的原因,或者说最终无法说明的原理),“logos”(作为基础的组织性的原理),“theoria”(静思),“nomos”(法则),“theios”(神性)“nous”(可理解性)。统合起来,这一连串的术语所变换出来的是这样一种观念,即:由最终可以被人类理解的自然与道德法则所统治的单一秩序的神性的宇宙。[2]这种“kosmos”的专门术语在文化上是具有特殊性的,如果不加批判地应用于讨论古典道家的世界观,就会导致一种文化化约主义(cultural reductionism),那种文化化约主义会抹杀从而掩盖真正有意义的各种差异。
    事实上,道家将“kosmos”理解为“成千上万的事物”,这意味着,在“kosmos”这个观念所包含的一种连贯、单一秩序的、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有封限的世界这种意义范围内,道家根本没有“kosmos”的概念。因此,道家基本上是“非宇宙论式的”思想家。[3]
    在“宇宙论式”(cosmotic)与“非宇宙论式”(acosmotic)的世界观之间所做的这种区分,其涵义之一就是:在缺乏某种中心性的“原型”(arche)或“起始”(beginning)观念作为创造性过程的解释的情况下,当“非原型的”(an-archic)在其哲学的意义上使用时,在这种条件下,尽管某些事物的“性质”或许的确指涉“类型”,这种“自然的类型”也只不过是由相似现象中的类比行为所产生的抽象化。也就是说,差别先于可以等同的各种相似性。
    最常见的翻译“kosmos”的中文双名词是“宇宙”,这个术语明显表达了时间和空间的相互依赖。同样,“世界”在字面上也表达了“世系与传统之间的界限”。对于古代中国来说,时间渗透于一切,并且不能被否定。时间不是独立于事物之外的,而是事物的一个基本方面。与那些贬低时间和变化而追求非时间性和永恒的传统不同,在古代中国,事物总是处在变化之中的(所谓“物化”)。实际上,在缺乏将现象“客体化”为“客观对象”的那种客观性的主张的情况下,中国传统没有将时间与事物分离,这使得时间不脱离事物,事物也不脱离时间——不论是空的时间走廊还是一种永恒事物(在无时间性的意义上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在一种西方形上学传统之中,鼓励我们将时间与空间分离的是我们从希腊人那里继承的倾向。这种倾向是要在固定于其形式方面的世界中去看事物,并且,世界的形式方面是有封限的。如果不是给予现象的形式方面以本体论的优先权,在根据现象不停的转化而将它们时间化以及将现象更多地理解为“事件”而非“事物”方面,我们就会更像古代的中国人。在这种过程性的世界观中,每一种现象都具有某种当下性或处在时间之流之中的冲动。事实上,正是世界上各种事件不断转化的这种渗透性和集合性的能力,成为时间的现实意义。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