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自然 回归古典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1:11:33 文汇报 佚名 参加讨论
范曾 自然对人类恩宠有加,它不仅提供了一切生命赖以生存的条件,譬如空气、水、土地;提供了日月随旋、风雨博施的适时变幻,天地万有“合目的性”的生息繁衍得以从玄古、太古以至今天延绵不断、永无尽期。 人类有些迫不及待、恩将仇报了。上世纪有位生物学家,发出了声色俱厉的呼吁:“我们不能等待自然的恩赐,我们要向自然索取!”这就像一个狂悖无度的儿子,向他慈爱的母亲伸出了欲望之手。遗产永远是有限度的,而索取却宛若大鳄之口,它的特征是凶狠而无节。 中国两千五百年前的大哲老聃,将宇宙的万有大分为五,可视而得见、听而得闻、触而可及的是:人、地、天。然而还有那看不见的大存在:道。它是一种规律,宛若柏拉图之永恒理念、黑格尔之终极真理、康德之“合目的性”,它是天上的法律。但还不止于此,“道”之上还有自然,它是毋庸言说的“自在而已然的大存在”。在佛家看来,“自在”极言其无处不适宜、无处不合理、无处不恰到好处。那是宇宙无法言说、也言之不详的至大无垠的存在。它存在着,无所不在、无远弗届,它是时、空的一个不朽的徽号,标示着空间上的无际无涯、时间上的无尽无休。一百亿光年不可方其遥,一百亿年不可述其永,在狄拉克看来只有最精密的数学,庶几描述其构成。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将数学放置于一个至高而神圣的地位,两百年前大哲似乎已看到今天“数”已逐步建立了它的不动声色的、无可抗御的霸权。 然而,自然还赐给人类一种无以复加的慈爱和温馨,不会像数码那样合理而略使人厌倦,那就是不言的“天地大美”。两千三百年前,中国战国时代出现了一位空前的思想家,他不啻是自天而降的文艺之神,与雅典娜可以等量齐观。他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定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这不言、不议、不说的自在的存在,那是释放人类心灵的情态自由的广大天地,任你有多大的天才和智慧,它都敞开胸怀容纳你。同时,它所播散的美的DNA基因,那是遍列环宇的至善、至真和至美,人类的天赋人权之中,有一项不庸置疑的“审美权”,这恐怕是被所有的人权法所忽略的(也许人们认为已被涵盖了)。它提供了人类亘古至今各族群多元文化和美的创造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源泉。 《庄子》一书中,庄周为我们描述了一个远古的名叫赫胥氏的族群,他们含哺而嬉、鼓腹而游,与鸟兽草木同在,生活得十分愉快。人类在灵智之域所幻化的景象总有其趋同之处,从柏拉图到汤姆斯·摩尔到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他们都有一个美妙的梦,人类有这些梦和没有这些梦是不同的,倘若我们一旦放弃了梦,那一切都会变得枯索无味,生命只剩下了“向死之生”,那是一个无聊的过程。 你们不觉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之所以信誓旦旦地向全人类宣传多元文化正是实现未来大同世界的必由之路吗?即使在亿万斯年以后,多元绚璨的文化,仍将永葆厥美。 回归古典和回归自然,可以说是同义而异名,或者说是合二为一的。人类历史上的一切文化的创制,大体是离不开大自然的启示的。科学上有发现,文艺上有摹仿。至于超越自然,那仅仅是一种幻想。有了十九世纪麦克斯维尔方程,才有了今天从讲演的话筒到宇宙航天的一切,然而麦克斯维尔没有发明什么。在麦克斯维尔之前,甚至还没有地球之前,麦克斯维尔方程已然在宇宙存在着。据说人类的文艺有上帝般的魔力,那不过是艺术家的自慰之词。其实即以艺术的“夸张”而言,人类也仅仅能以自身大小为比例作力所能及的努力,至于宇宙本体的小有动作,则可以其无法计量的威力,震慑于天地之间。飓风和海啸也仅是自然力小试牛刀而已,然而当壮阔化为恐怖之时,人类立刻会缩得很小。康德告诉我们,你可以离得远一点,大自然的恐怖也会成为审美的对象。不过我们多元文化的节日,离这种壮观较远,那终竟不是艺术的追逐或审美的必须。 远古、中古、近古的人类,基本上生活于农耕与畜牧之中,人类贴近自然、信赖自然,在自然前心存敬畏和挚爱,人类不会对自然傲慢。然而工业化却使人类的欲望逐步膨胀,至后工业化时代来临,贪婪渐渐吞食人类质朴的灵魂。 上世纪中英国和德国出现了两位伟大的历史学家汤因比和斯宾格勒,他们所揭示的资本的病灶,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真是不幸而言中,足见渊博学者的智慧。当科技的日新月异与人类的不可餍足的消费欲并驾齐驱的时候,地球和人类危险的日子也就渐闻足音了。 我们欣赏古典的文化,那是由于它们宁静、幽雅、虔诚、质朴,那是先民大朴无华的灵魂的显示,当然后来又增加了一些神秘的色彩,当宗教完成着慰藉人类心灵的使命时,它本身或许也是一种艺术。 这里,我们再一次陈述多元文化的重要持守,深信文化—艺术只有好和坏,而没有新和旧。文化不能以达尔文、斯宾塞的进化论原则为圭臬。在多元文化交汇的节日,所展现的全人类对讲信修睦的未来的憧憬和努力,永远是使人感动、激励前进的光照。 “无论是人类的或禽兽的社会,过去都是暴力造成霸王,现在却是仁德造成贤君。地上的狮虎,天上的鹰鹫,都只以善战称雄,以逞强行凶统治群众,而天鹅却不是这样,它在水上为王,是凭着一切足以缔造太平世界的美德,譬如仁慈、宽厚等等。”(布封《鸟类自然史》,第九卷《天鹅》)让我们共祷人类的和平与大同,并祝颂天鹅永葆高华之美。 (本文为作者2009年5月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做的演讲)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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