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哲学教材中被误解的中国古代哲学家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8:11:04 网络 佚名 参加讨论
高中哲学教材中有好几处引用了中国古代思想家的思想,这种引用起到了帮助学生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激发学生兴趣等作用。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也出现对其中有些思想家的思想作了简单化处理的现象,有的引用甚至有断章取义的嫌疑。比如教材对杨朱、公孙龙、王阳明这三个哲学家的一些哲学思想或哲学命题的处理就颇为不妥。 首先看杨朱。 教材中在讲到享乐主义的人生价值观时,指出享乐主义认为人生的目的和意义在于追求物质享乐。其错误和危害性表现在:只从人的自然本性出发,把吃喝玩乐作为人生的惟一目的和最大乐趣,把人与动物完全等同起来;只讲生活享受,不讲财富创造,把享受与创造对立起来;把一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受苦的基础上。其中插入了这样一段资料: 《列子·杨朱》篇说:“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意思是说,人活着为了什么?以什么为快乐?是为了追求吃喝玩乐,是为了满足人们的七情六欲。这是战国时期哲学家杨朱典型的“乐生”“纵欲”的享乐主义人生价值观。 杨朱真的可以被当作享乐主义的典型吗?他真的主张把一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受苦的基础上吗?他真的主张纵欲吗?让我们来了解一下杨朱及其思想。 杨朱生活在公元前5世纪左右,当时的社会政治纷乱,战事连年不休,人民痛苦不堪。这样的时势往往容易造就两种极端的思想:一种是极端苦心孤行的救世家,像墨子、耶稣等;一种是极端悲观的厌世家,像杨朱。杨朱的思想其实是有一个很大的体系,这里单单看看其在人生哲学方面的表现。他的人生哲学思想与其说是享乐主义,倒不如说是一种“为我主义”“悲观主义”。然而他的“为我主义”却也并不是说要损人利己。许多人可能听说过孟子评价杨朱的“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却不知道他后面还说了一句“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由此可见,杨朱的为我,是有特定含义的,不是世俗那种建立在损害他人利益基础上的利己主义。教材引用的话杨朱的确讲过,但这些话的后面还有“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好”等。从杨朱说的这些看来,绝不能说他是主张“纵欲”的,他只是强调要遵循自然,不为名(名法)、誉(人们的评价)、利所累。杨朱是重养生的,他认为太贫会损“生”,太富会“累身”。 杨朱的为我主义,告诉我们每个人生命具有独特的价值,这在中国古代哲学里面是比较独特的。在他之前的孔子等认为,个人为了天下应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墨子更是强调“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儒墨作为先秦的显学,都相对比较强调天下的利益,都有整体主义的倾向,但忽视了个人生存的权利、个人精神的自由。而在先秦社会,整体利益往往由当权者、统治者来代表,统治者往往又以整体利益的名义压抑个人利益。在这样的思想、时势背景下,杨朱的学说可以说是历史上最早的个人幸福主义学说,有着它的积极意义。不过,人不仅是个体的人,而且是社会的人,所以杨朱的学说有他的局限性。杨朱的为我主义发现了人的生命价值,却否定了人的社会性、社会价值,看到了个体的价值,却没有看到比个体更高的价值。然而,这样的局限性绝不能被简单地处理为一个享乐主义的典型来看待。 其次来看公孙龙。 教材在讲矛盾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时用这样一段资料来导入: 两千多年前,我国有个公孙龙的思想家牵着一匹马出关,把关的人对他说,法令规定不许带马出关。公孙龙说:“我牵的是白马,不是马!白马和马是两回事。”诚然,白马是一种特殊的马,而马则概括了白马、黑马、黄马等各种各样的马的共性,白马尽管特殊,却仍然是马。公孙龙故意夸大白马的个性、特殊性,而否认白马作为马的共性、普遍性,显然是很荒谬的。 这就是有名的“白马非马”命题,然而如果把这一命题和公孙龙的其他一些哲学命题放在一起研究,恐怕这里的理解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公孙龙及其他辩者的学说主要见于《庄子·天下篇》的21事和《列子·仲尼篇》的7事。这21事是: (1)卵有毛。 (2)鸡三足。 (3)郢有天下。 (4)犬可以为羊。 (5)马有卵。 (6)丁子有尾。 (7)火不热。 (8)山出口。 (9)轮不碾地。 (10)目不见。 (11)指不至,至不绝(《列子》亦有“指不至”一条)。 (12)龟长于蛇。 (13)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 (14)凿不围枘。 (15)飞鸟之影,未尝动也(《列子》亦有“影不移”一条)。 (16)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 (17)狗非犬(《列子》有“白马非马”,与此同意。) (18)黄马,骊牛,三。 (19)白狗黑。 (20)孤驹未尝有母(《列子》作“孤犊未尝有母”)。 (21)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列子》作“物不尽”)。 从这21“事”看来,每一“事”都是在特定意义、特定条件下说明某一特定的寓意的。如果“卵有毛”“鸡三足”“犬可以为羊”真的被简单地理解为“蛋有毛”“鸡有三条腿”“犬可以被称为羊”,那么公孙龙及其他一些辩者简直是弱智或疯子无疑。同样的道理,“白马非马”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公孙龙认为“白马不是马”、“公孙龙夸大了白马的个性”。 在上面的21“事”中,(13)(14)(17)可作为一组,都指从“自相”看来,万物毕异;(1)(5)(6)(12)可作为一组,都指从“共相”看来,万物毕同。合起来说明一切同异都非绝对的。 “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指的是从“自相”上讲,一个矩做不出两个完全相同的方,一副规做不出两个完全相同的圆。“凿不围枘”也是此理。“狗非犬”(“犬子生而长毛未成者为狗”),从共性上讲,狗是犬的一种,但是如果从个性上讲,大者为犬,小者为狗。公孙龙的“白马非马”说,也是这个道理。 《公孙龙子·白马篇》说:“‘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求‘马’,黄黑马皆可致;求‘白马’,黄黑马不可致。……黄黑马一也,而可以应‘有马’,不可以应‘有白马’。是白马之非马,审矣。……‘马’者,无取于色,故黄黑马皆可以应。‘白马’者,有取于色,黄黑马皆以所色去,故惟白马独可以应耳。” 可见,“白马非马”并没有夸大个性,而只是强调个性。 况且,同是公孙龙的学说中,还有上述另一组中的“卵有毛”“马有卵”“丁子有尾”“龟长于蛇”等说法。这里解释一下:古人认为,生物成长、发展都起于一种极微细的种子。因为生物之所以这样进化,可见那些种子里面,都含有万物的“可能性”,所以能渐渐地由这种“可能性”变为各种物类的“现形性”,可见生物进化的前一级,便含有后一级的可能性。从这个意义上讲,“鸡有卵”,鸡卵中已含有鸡形,否则它何以能变成有毛的鸡呢?同样的“马有卵”,马虽不是卵生的,却未必不曾经过“卵生”的阶段。“丁子有尾”(楚人称蛤蟆为丁子),蛤蟆虽无尾,但曾经是有尾的。“龟长于蛇”,龟有长于蛇的可能性。由此可见,公孙龙他们也是非常强调共性的。 把两组结合起来,公孙龙他们强调的是:一切同异的区别都不是绝对的。课本中对“白马非马”的理解太字面化、太简单化了,简直是断章取义,公孙龙牵马过城的资料,只恐也是杜撰。 最后来看王阳明。 教材在讲到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根本分歧时,把王阳明与贝克莱作为典型的唯心主义者来看待。关于王阳明,教材中有这样一段资料: 中国明代的王守仁是个典型的唯心主义者。一次他同朋友到郊外春游时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这就是说,眼开则花明,眼闭则花寂,花色不是客观存在的。王守仁的谈论集中到一点就是主张“心外无物”。 其实王阳明的这番话是在回答朋友的质问时说的。当时他的朋友指着岩中花树问:“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有何相关?”于是有了王阳明的这一回答。王阳明主张“心外无物”,他朋友以山中花设喻来对他进行质疑。但这位朋友显然没有真正理解王阳明的思想,认为人心决定不了自然物的存在。与这位质疑者的观点类似,也有人这样反驳王阳明:你没有出生时,也就没有你对你的父母的意识,能不能说你的父母要等你出生后才存在呢? 这些都是对王阳明的误解。作为一个儒家学者,绝不可能认为父母在逻辑上后于我的意识而存在,也不可能认为当我看不见父母时,父母便不存在。王阳明并不想探讨外界事物是否有独立于人的意识的客观实在性,他要说的是认识对象离开了认识者就没有意义。所以,质疑者和王阳明说的是不同的问题。理解王阳明的“心外无物”,关键在于要把宇宙生成论上的本体世界和认识所及的意义世界区别开来。在王阳明看来,所谓“花开花落”,着眼的是与人无关的自然世界;花的颜色是不是鲜艳,这是对看花人来说的。作为自然存在,花开花落与人心无关。但花究竟以何种形式呈现出来,也就是说花对主体来说具有何种意味,这与人的意识是有关系的。至于花的颜色如何,已经涉及到人们对花的审美形式,而这种形式并不是一种本然的存在,而是因为有了人才有的。它只对于具有审判能力的主体才有意义。王阳明说“此花不在你心外”,似乎更多的是从这个方面说的。 当王阳明说心外无物的时候,他并不是以心为认识能力、以物为认识对象,把两者割裂开来。他的意思是,心和物是完全相通的,二者并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的。由于心与天地万物是直接合一的,因而天道作为天地万物的根本道理,与人性作为人的根本道理是一致的。天之所以为天之道,就是心之所以为心之道。根据这种思维,要认识天道,只要认识自己的心就行了。所以,认识的过程就是自我体验的过程。王阳明说心外无物,是为了进一步得出“心外无理”的结论,通过对心的能动作用的强调,否认了心之外的本体如天理、天道之类,把理学的理本体变成心本体,这是对人的认识能力、对人的主体性的弘扬。王阳明认为,惟有人心才能赋予天地万物以意义。顺着这条线,到王门后学那里,就会出现王艮、李贽等人的个性自由主张,从而起到解放思想的作用。他的思想尤其对后来的日本思想界影响很大,而日本国内的思想解放间接带动了后来日本的明治维新。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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