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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远的茶香


    走进了澜沧江、怒江中下游以后,仿佛总有一种东西在跟着你,开初你以为它太普通,微不足道,不大注意它,但它总与你形影不离,挥之不去,甩之不掉,最后你不得不看它一眼,品它一口,带着无穷的回味去追溯它的踪迹。这,就是茶。
    怪也怪,在澜沧江、怒江流域从上到下许多地方都可以找得到古茶树或古茶园,几乎都被当地人自封为“茶树之王”。澜沧江中游的大理州至少发现了6处野生大种茶树群,仅永平伟龙山的一遍野生型茶树,干径在50厘米以上的就有200多棵,其中最大的一棵树干周长3.15米,高10.5米,树幅近10米;地处怒山、云岭二脉及怒江、澜沧江两水之间的昌宁县达丙乡的石佛山,有一株中叶型茶树,树高14.84米,干径1.35米,树幅10多米,至今每年可采鲜叶百余千克,当地人称这是人工种植型茶树之冠。而在澜沧江下游的澜沧县富东乡邦葳村有一株由野生型向栽培型过渡的老茶树,也以“冠”和“王”称之;在西双版纳勐海县的南糯山,至今仍生长着八百多年前人工栽培的古老茶树,也号称是国内最早的人工栽培型“茶树王”。在美国人类学家米德所说的“前喻文化”中生活惯了的我们,连对茶树也爱来个“论资排辈”,家家也自称当地的茶树最“老”:普洱县勐先和黎明两乡交界处还有一株大茶树干围215厘米,直径68.5厘米,高8米,说是树龄满千年;在勐海县巴达大黑山的原始森林中,一棵高13米,干围3米多的野生茶树,称说是树龄有约1700多年;1991年思茅地区的镇沅县九甲乡千家寨发现一株野生大茶树,当地人更自豪地说已有两千六百多年的历史。说起成遍的古茶树林在两江上下更是随处可见,光西双版纳的勐海一县,据1958年统计,境内老茶园就有八万八千多亩。这些都是早期普洱茶的原料生产基地。
    也许你品尝过普洱茶吧。现在的普洱只是澜沧江下游隶属于云南思茅地区的一个县,古代却是个管辖不少地域的府,澜沧江下游的六大茶山和濒临澜沧江的独特地理位置使它成为了茶叶加工和贸易的集散地。据说,最早的普洱茶是在新茶从茶山用马帮运往普洱加工的途中被日晒雨霖而变了味,在挽救损失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了一种先发酵的独特制作方法而得名的。可惜那时的人没有“ 知识产权”的概念,让普洱成为一种与红茶绿茶并列的一种类型,任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生产,都可以冠以普洱茶之名远销全世界。不过不用宣传,人们也知道还是澜沧江下游所产的普洱茶最为正宗。以一个地名而指代一种独特风味的茶类,目前在世界范围内还不多见哩。
    在澜沧江、怒江中下游居住的民族几乎都与茶结下了不解之缘,几乎都有关于茶的神话传说,都有围绕着茶的一套礼俗,并形成了可触可感的茶文化。著名的普洱茶六大茶山有攸乐、蟒支、革登、蛮砖、倚邦、漫撒,就处在澜沧江下游的西双版纳和思茅地区。其中居于首位的“攸乐”就是现在的基诺山。这里的主人基诺族传说,三国时代,他们的祖先跟随诸葛亮南征,被“丢落”在这里,即开始种茶,赖以为生。
    澜沧江下游的支流南腊河,全长172千米,傣语意为“茶水河”,这条河流过的西双版纳勐腊县,也由茶得名,“勐腊”意为“献茶之地”。傣族传说当年佛祖路过勐腊,发现茶香四溢,连河水都浸透了茶味,就用手捧水喝,于是此河就有了“南腊河”的美名。事实上南腊河两岸历来盛产好茶,是有名的普洱茶六大茶山的主体之一。
    思茅的澜沧县惠民乡也是普洱茶的重要产地,这里有一片万亩古茶园。茶园的主人是傣族和布朗族人。他们说,这古茶园是很久很久以前,释迦牟尼佛出巡到了景洪一带,远远看见这里山荒地贫,什么也没有,他怜惜这里的生灵,掏出一把种子顺手一撒,景迈山就长出了一棵棵茶树;茶树长大,结了茶籽,茶籽飘散落地,又长出新茶树,一代代传下来,于是就成了今天的万亩茶园。徜徉在那一望无际的万亩古茶园里,摩挲着那一棵棵粗壮而古拙的茶树杆,掐片鲜嫩的绿叶吮含在口里,仿佛从其甘甜与苦涩中品味着人生,仿佛得到了永葆青春的生命之泉的灌注。的确,古茶园里的人们十分感谢上苍和祖先,格外珍惜所得到的这份“厚礼”。每当第一茬春茶摘下来,他们都要用托盘盛上,送到缅寺里赕佛,通过滴水和点腊条,向佛主,向祖先,向大自然表示谢意,请它们一同来分享丰收的喜悦。
    居住在怒江下游的德昂族更是被称为“最早的茶农”。在他们的起源的神话中,天地是茶叶开创的,人也是茶叶变成的。德昂族家喻户晓的创世史诗《达古达楞格莱标》一开头就说:
    天空雷电轰鸣,
    大地沙飞石走,
    天门象一支葫芦打开,
    一百零两匹茶叶在狂风中变化,
    单数叶变成五十一个精悍伙子,
    双数叶化为二十五对半美丽姑娘。
    茶叶是德昂的命脉,
    有德昂的地方就有茶山。
    神奇的传说流到现在,
    德昂人的身上还飘着茶叶的芳香。
    茶叶降落大地变成的男女青年,他们在大地上战妖斗魔,艰难创业,成了大地上最早的居民,人类的祖先。德昂族的茶叶神话显然根源于德昂族的经济生活。很早以前,德昂族人就大面积的种茶,以茶叶作为其生活的主要来源。由于长期历史的积淀,他们对茶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形成了一整套独具特色的茶文化。在德昂族的日常生活、社交活动、禁忌信仰、人生礼仪中是决少不了茶的:择偶茶、提亲茶、定亲茶、迎客茶、敬客茶、送客茶、回心茶、和睦茶、唤魂茶、建房茶、认干爹茶等等,茶几乎伴随了他们生活与交往的每一项重要内容。后来德昂族大批移居其他地方后,也将茶叶的生产、贸易带到了当地。日本学者写的《印度支那的民族》和《世界民族》中都提到:居于萨尔温江上游的德昂族人“以种茶为主要生计”,“栽培、加工并贸易茶叶。”笔者也亲眼见到而今聚居缅甸崩龙大山的德昂族人依然如此,他们主要经济活动就是种茶,以茶产品去换取其他生活用品。
    不光是德昂族,在澜沧江和怒江下游一带的大多数民族中,茶简直就是他们的经济之源,衣食之依。据史载,明万历年间,普洱就设官专管茶叶贸易。每年普洱茶的运销量号称在110万担以上。
    茶,不仅是大江之畔许多民族生存的依赖,而且还是沿江上下商品流通的主角和硬通货。在没有公路的时代,由于有了茶,普洱成了一个马帮交通的中心枢纽。至少有四条石板道从普洱辐射开去,一条东去省会昆明;一条南下西双版纳至老挝、缅甸、泰国;一条经思茅出江城至越南莱州;一条由西北过磨黑、扬武,经大理到迪庆,翻越梅里雪山至西藏。
    澜沧江上游的西藏、德钦、维西等地的藏族,每年春初和秋末都要赶着大队驮马来到澜沧江下游的普洱、思茅,他们带来当地的麝香、红花、菖蒲等药材和松子、瓜子等山货,卖了货以后若钱还不够就卖掉一些马匹骡子,然后直奔茶叶交易的地方,回程的驮子里全部塞满了茶叶。澜沧江下游茶山上的老茶农一回忆起当年新茶上市的事就来了神:每年三、四月间,近如思茅,远如西藏的马帮云集而来,山道上马铃声声,马锅头坐骑的脖子上拴一串小铃,叮呤咚咙,清脆悦耳;驮马挂的是大板铃,咯咙咯咙地在山间回荡。西藏老友挎着长刀,其猎狗或前或后,护卫着马帮。他们或用钱买茶,或带着盐、糖、饼干、乳扇、甘草、海带、胡椒和银器等物品来交换茶叶。他们一进寨子,保甲长先让他们好吃好在地住下,然后再慢慢侃价,价格一旦侃定,就给寨里各家各户分配换卖的数量。当然,也有乡民们盼着马帮而盼不到的情况,大袋大袋的茶叶码得老高,人们只好自己背到城镇去出售,换回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民国初期,思茅曾经是一个茶叶贸易的集散地,城内有茶庄、茶号数十家,“每日热闹喧哔,声达市外。”当时每月进出思茅的马匹不下千乘,供应肉食三四千斤。加工后的七子圆茶运销昆明和滇南,然后转销内地和海外;紧团茶则运销西藏,这是藏族人做酥油茶最喜爱的原料。
    藏族人对于茶的这种执着也真够令人佩服。藏族人爱喝酥油茶的习惯在唐朝历史中就有明确记载,《明史·朵甘传》也说西藏:“其地皆食肉,倚茶为命。”而藏地不产茶,但却出产良马,于是就有了滇藏之间的“摘山之产,易厩之良”的茶马互市;从而也走出了从江指之头到江之尾的通道。不要说在交通不发达的那个时代,就是现在从澜沧江上游走到下游,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走得通的路径,日晒雨霖,翻岭越崖,要经过多少艰难险阻,何况当时沿江都攒动着瘴疠、瘟疫和土匪的狰狞面目。自古以来人们就在茶的驱使下,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地走呀走,走出了一条中外闻名的“茶马之道”。
    当你沿着澜沧江或怒江来到任何一个茶乡,不要看轻茶农沏给你的那杯淡淡的清茶,那可是对你的最高敬意和热情的款待了。1639年,我国著名大旅行家徐霞客在日记中记载:“应宿高涧漕,一梅姓老人,颇好客,献太华茶饮之。”1986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华,国家赠送女王的礼品中就有澜沧江下游的“滇红”功夫茶。
    接过那杯饱含深情的茶水,细加品味,没准你会品出江水的苦涩与甘甜,品出悠远的历史,品出一种淳厚的民族文化。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