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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谈二人转

 娱乐经济作为后工业时代的产物,已经成为当下中国的一种常见现象,很多二人转表演亦成为了在娱乐经济时代背景下的商品式表演。近日,记者在上海独家采访著名学者余秋雨时,他从中国戏剧史的角度谈到了民间文化与正统文化的相互关系,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从戏曲史中重新认识二人转这种民间艺术的新视角。  
    作为一位研究中国戏剧史已有20多年历史的研究者,余秋雨从戏剧发展史中看到了民间戏剧样式和发展完善的典雅戏剧形式的关系,在专访中,这位著名学者对本报记者详细谈了自己的观点。 
    千万不要有“伪贵族”的心态 
    现在文化界对于刘老根大舞台这样一个如火如荼的声势有各种的评价,这是我觉得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但是,我是一个中国戏剧史的研究者,到现在为止,20几年了,我写的《中国戏剧史》这本书在一些国家和地区是当作教科书的,这是很多年以前我写的,已经出了好多版了,就是这个戏剧史里,我在第一章到第三章当中就讲了,中国的戏剧艺术,在非常长的时间之内,其实都是有一种滑稽小戏和一些才艺表演的组合的,直到元代才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之前,比如说汉代,我们中国戏剧是百戏,一百的百,其实带有很多很多的技能表演组合,需要在街头,在城市里吸引广大的观众。到了唐代也是以歌舞小戏这样的一种小剧目的组合作为基本方式。到了宋代,在勾栏、在瓦舍里边的表演也都是如此。我们不要小看我们的祖先,好像他们的戏剧怎么那么不成熟,我们不能认为这是一个幼稚状态,这是一个低级状态,不是这样的,正好反映了中国人上千年的审美方式的定式,是这种组合方式。 
    那么这点是我们来认识现在的民间曲艺和民间戏剧状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入口。我们实际上是对我们这个民族心底里边的文化审美定式的换写,这种重修换写,不能说好像他们突然冒出来这种样式,其实全国各地都有这种样式,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时代,由于方言的方式,才艺表演的方式,他们现在比较突出,如此而已。但是在漫长的历史当中,这是极正常的现象,这是第一。第二点我想告诉大家,后来我们确实出现了一个非常典雅的,非常文人化的戏剧,像宋杂剧,像明清传奇,但是这些戏剧一直忘不了从民间戏剧来吸收自己的养料,这个我觉得鲁迅先生曾经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他说,我们所有的雅的艺术都是从俗艺术当中来汲取它们的营养,但是文人有一点讨厌,就是汲取了营养以后,就把它放在玻璃罩里,在城市里展览,说它多么的经典,结果眼看着它们在玻璃罩里枯萎、枯萎,于是再去抢别的东西,再放到玻璃罩里,再看着它枯萎、枯萎。鲁迅先生的这个比喻讲得非常生动,他直接就讲出来一个特征,就是没有天生的雅,这个雅都是从俗中来,而这个雅时间不要太长,很快它就可以中断,中断它的生命,于是又要向俗来汲取苍天大地的生命力,它必须如此的,这个我们千万不要迷惑了,因为我们都是雅艺术的创造者和欣赏者,这完全是一种叫“伪贵族”的心态,完全搞错了的。 
    戏曲要面对观众心意来进行改变 
    我在《中国戏剧史》这本书的第五章写过,在十六、十七世纪的时候,当时昆曲作为一个非常民间的演出方式,在昆山、苏州这一带流行的时候,照我们的说法就是非常土俗的民间的,但是它那么具有生命力,大家都那么的喜欢,全国真正喜欢戏曲的人都愿意乘船到昆山那一带,而且谁都知道这个曲子来源是一个河北流放到那的人带来的北曲和南曲的组合。谈不上任何官方,也谈不上任何正规,都谈不上的,但是大家都喜欢了,所以风靡大江南北。但是到了18世纪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在北京只要开始唱昆曲,大家哄然而散,都逃光了,这个时候谁能够战胜昆曲,必须要出现京剧的前身,二黄,西皮这些东西,后来,还汲取了湖北的,又汲取了长江流域的,又汲取了北方的,好多好多戏曲组合在一起才是后面的京剧。但是这样的京剧后来也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冲撞,所以很快的从大戏走向折子戏,把自己拍拍缩,搞搞小,所以我讲这么多话就是我们的戏曲艺术的历史告诉我们,观众对一切戏曲样式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总会厌倦。我们中国和世界的戏曲艺术家,就是要面对我们群体的观众心意来进行改变,而改变的时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就是必须从土地上寻找新的生命力,而这个土地上的生命力,就是一定要和民间艺术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我觉得无论是二人转,或者引起二人转这样的一种风潮,让我们产生了多方位的一种启发,其实我研究戏曲我知道,中国好多地方都有民间艺术,其实到现在为止还是受欢迎,尽管由于电视的作用,二人转的影响更大一点,它们受方言的影响小,全国大体上都听得懂。 
    广大民众有明智选择 
    像上海有一些滑稽的清谈节目也是极受欢迎,所以一定要在这个地方慢慢汲取营养,我刚才讲到,本山从形式上,他以民间的方式进京,打破了我们原来的计划经济的文化模式,那么在内容上,他又代表了那种乡土的艺术对我们已经僵化了的、让观众厌倦了的所谓文人艺术进行挑战,这个挑战不是从本山开始的,几千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不仅中国如此,外国也是如此,挑战的结果当然会引起好多人的不舒服,如果舒服的话就不叫挑战了。那么时间长了的话,这种挑战会引起其他方面的戏曲面貌的改变,好多好多的戏曲,结果戏曲的面貌真的改变了。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戏曲的面貌是去寻找一个新的题材,或者找几个最有名的戏曲家,关在屋子里边动脑筋,想出一个很奇怪的故事出来,以为是这样,这样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因为这个老百姓还是不会喜欢,暂时地喜欢你这个戏,也不见得会长久喜欢下去,一定要有一种体制上,内容上还有泥土上发生的根本变化,所以本山的好处就是他比较全方位地完成了这件事情,或者说他做这样的事情,受到了广大观众的认可。 
    在这我不得不讲一个我感到非常乐观的想法,因为我研究中国戏剧史我就知道,每一次有这样的民间艺术与文本艺术对峙的时候,往往会发生很多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因为无论是哪种文本艺术,都有它的很强大的优势,又有很强大的队伍,所以对付从民间来的艺术,轻而易举,但是这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方面就是我们的传媒是站在民间艺术的一边,这一点我很高兴。第二方面就是,在艺术界,真正抵触的人很少很少,几乎没有,也有几个艺术界的人,可能说了一些,可能他们理解上暂时有障碍,这我只是看成他们理解的障碍,因为他们自己从事自己的行当,从事自己原来作品创作的时候,他有一种习惯,我们也可以继续这种习惯,但是这种习惯在几亿人的笑声当中,也就没有让我们不愉快的顽固的力量,他们反而成为了一种言论自由的标志,我觉得很好,他有一点牢骚,有一点不满意,这是他们的权利,也是正常的。而且我也看得出,从一开始就对艺术理解不够深的一些演员,一些朋友,他们不太了解艺术,这个可以原谅,我们不要去苛刻地要求他们。因为现在声势都在本山那边,我们不能认为这些不同意见有多大的权利,不是这样的,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很好。广大民众有明智选择,其实已经表现出一种极其悬殊的力量对比。 
    人们不能容忍“假大空” 
    人们对于原来的 “假大空”艺术已经不能再容忍了,容忍得已经忍无可忍,所以才会一头扑向那种来自于民间的快乐艺术。不可容忍的就是端着架子玩深刻,端着架子玩美学,基本上是这样一种东西,我们非常不喜欢的,那么我是从艺术和美术更高的高度上来说,端着架子玩深刻的这种戏剧观念,我个人看来是非常短暂的,是我们特殊的文化体制造成的,不能太怪他们。所以我觉得赵本山是一只报信鸟。在这个意义上,赵本山给我们传递了一个很好的信息,就是在现在,少的是真正的从民间艺术出发的创造者。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