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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篇:古城待晓

一九四八年春,三立再次来到北平。 
    继白云鹏、阎秋霞师徒离开大观园之后,侯一尘又因母亲生病频频告假回平照应。为了维持演出,三立只得一次次去南市东兴市场请耿宝林临时补台,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后来侯一尘提议干脆一起去北平演出,三立体谅他的难处,慨然应允。
    到平以后,先是应了两处活计,一是位于现在王府井百货大楼对过的凤凰厅茶社明场演出,二是在华声电台说相声兼报广告。有了以前来平的基础,再挟在天津卫走红的气势,此番卷土重来大受欢迎,马家独有的段子深入人心,《开粥厂》里的“马善人”成了三立的昵称。听众纷纷给电台写信、打电话,点播“马善人”的节目。好多听众只闻善人其声,未见过善人其形,因好奇心痒难捱,又拥到凤凰厅去买票一睹风采,于是把茶社的上座率也哄抬起来。对于人们这种力求全面了解自己的举动,三立颇有自知之明地表示:“……听众们没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很难猜想得到究竟是什么模样。当然,看了我的相貌以后,深表遗憾。这不能怪我,我自己也不愿意长成这样……”
    表态是低调的。虽说不无事实根据,对客观效果的估计却未免过于悲观了,实际上听众们的情绪极为高涨,说“看马三立的长相比听他的相声还逗!”一传十,十传百,不断从西城、北城、鼓楼、天桥等处向王府井涌来。
    向电台点播节目的人也更多了。有一位署名“小朋友”的不是写信就是打电话,还专点传统的老段子《大保镖》之类,说听过别人的,非要再听听“马善人”是否与众不同。这样内行的“小朋友”确实不多见。等到在茶社后台见面,才知是一位年逾花甲的长者,个子不高,满口金牙,乃梨园名宿谭小培,一代京剧宗师谭鑫培的儿子,四大须生之一谭富英的父亲。他拉三立到东安市场吃爆肚,席间说:“我就爱听你的相声,别人逗不乐我……说相声、唱戏一个样,都得有自格独特的味儿!”
    此话点到三立心窝里了,他多年孜孜以求的就是“独特的味儿”呀。
    通过谭小培,三立结识了谭富英,那时谭派第四代传人谭元寿年方十几岁,正在学戏练功哩。又经前门里户部街的月盛斋酱羊肉铺马氏兄弟介绍,三立与马连良见了面。后者本来还有些纳闷:“听马三立说《开粥厂》,报出那么多菜名,没有一样是猪肉的……”这时才知道三立同自己一样也是回族,和马氏兄弟一攀祖籍都是甘肃的,六辈以上是本家。
    三立交往的名角越来越多,人家经常请他吃饭或到家里做客,他常常借故推托。谭小培等人不时问他有钱没有,想要周济他,他也称“有”而辞谢。其实他囊中是颇为羞涩的,凤凰厅业务红火,经理却不给增加包银,侯一尘一怒拂袖而去,参加启明茶社常氏剧团的演出。剩下三立,孤掌难鸣,只得在华声电台讲笑话,报广告,收入是很少的。但越是贫穷,他越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礼遇,友谊不能掺杂单方面的施舍或索取,他想。也许正是由于这股穷耿直劲儿,使他交下了不少经得起岁月考验的好友。
    华声电台的台长很器重三立的为人,说他没有艺人习气,也同情他窘困的处境,很照顾他,让他住在台里。小笑话时间短,破例允许加广告和播放京戏、流行歌曲唱片,凑足半小时节目。有些广告厂家也很关照他,象出售金刚婴儿片的天兴号经理金学流,总是多给报广告的酬金,即使后来国民党政府在解放军兵临城下时实行灯火管制,民办商业电台停播了,仍然按时支付广告费。这样维持到东北相声演员张庆森来到北京,三立有了捧哏伙伴,又去参加新开张的东单曲艺厅的演出。这里的演员还有孙书筠、曹宝禄(单弦艺人)、王宝霞(河南坠子)等,阵容是很硬的。经理便是后来在现代京剧《沙家浜》里饰演土匪司令胡传葵出名的京剧演员周和桐,经营上颇有路数,先是采取搭赠相片的方式推销票,买三张票任选孙书筠或马三立相片一张,买六张票二者兼得,一时购票者十分踊跃,三立万万没料到有那么多人想长期珍藏自己的“尊容”,只能理解为情人眼中出西施吧。后来周和桐又组织反串戏,三立与孙书筠在节目后边加演《打面缸》、《打灶王》、《打城隍》、《一匹布》等小喜剧,三立轻车熟路,如鱼得水,连著名丑角马富禄在台下看了都击节称绝。
    东单曲艺厅兴旺了一阵,城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了。到阴历十一月份,解放军将古城团团围住,四周响起了隆隆炮声。濒临末日的国民党当局实行戒严,夜里停电,剧场歇业,民办电台也被迫停播。平津之间的铁路不通车了,三立回不了家,仍住在电台后院,仰仗有台长夫妇、梨园界的朋友照顾,吃饭尚不成问题。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开始偷听邯郸新华社的广播,知道解放军势如破竹节节胜利,而所谓“国军大捷”不过是城内国民党电台瞎编的鬼话——事情明摆着,既然“大捷”怎么炮声越来越近了呢!三立从不敢做违“法”的事,最初偷尝禁果给他带来的紧张、兴奋和新鲜感是难以形容的。早在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就听说过“南边”有“朱毛赤化”,“很厉害”,虽然反动当局的宣传使人难以了解真相,三立却隐隐觉得横行霸道的中国恶人、日本恶人都有点儿怕他们,这曾给他这个处处受气的穷艺人带来过几分痛快。如今亲耳听到他们的声音,听到他们讲的道理,三立闷在心里独自思考,忽然若有所悟:自己不管怎样奔波劳碌也免不了受穷挨饿的日子该到头了!
    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北平解放了,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三立从小是个好静不好动的人,被全城沸腾的喜悦气氛所鼓动,也情不自禁地走上大街,随欢庆解放的游行队伍涌来涌去。他特意留神走近在路边站岗的解放军,军装远不如“国军”们挺刮讲究,人却显得和善亲切的多。他朝一位戴棉帽子黑黝黝胖乎乎的战士使劲点点头,战士睁大眼看看他,咧开厚嘴唇笑了。于是他很吃惊,很高兴,很满足,也一身轻快地乐了……
    解放军入城的当晚就取消了宵禁,平津铁路正常通车了。朋友们从天津到北平,带来了那里解放和全家平安的消息,不久华声电台重新开播,节目前后总有解放军的安民告示和有关共产党政策的讲话,三立自然可以堂而皇之地一听再听了。他听得很仔细,无形中开始了自己最初的政治学习。紧接着东单曲艺厅恢复营业,三立重返舞台,仍然排在“倒二”,孙书筠压场,不过节目结束之后增加了一项内容——全体艺人上台扭秧歌!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