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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悖论与本义的可复现性


    
    释义悖论与本义的可复现性
    李之鼎   
    对于文学艺术来说,意义是文本语符系统所传达的一切信息的核心,是文本市关系统诸因子队凝聚而成的灵魂。任何一种审美文本,都有自己的审美意义。意义是创作者汲取自己时代文化的精华而酿成的独特的人生体验,对人生真谛的品味和对人生奥秘的发规。意义也是读者用自己的心灵触摸文本所有审美语符之后保留任脑海里的最集中、最深刻的东西。意义是无形的、非实体性的,但它贯穿着、覆盖息、制约着整个文本系统,通过理解与感悟,使读者铭刻于心从而对他产生影响。   
    但意义却由释义而来,一种可以称之为释义悖论或理解悖论的现象左右着意义的产生:只要进入或解,就会产生不同的意义。读者与作者、读着互相之间对同一文本常常产生不同的看法,使意义往往成为不可能有共同结论或最后定论的东西。所谓仁者见仁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中外古今,莫不皆然。释义悖论之所以出现,原因之一就在于艺术创作的根本性质。真正的艺术是艺术家生命的一种运作方式或存在方式,艺术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它以审美编符来表现和重构人和人的生活,甚至用这种方式直接地、同构地来传达人的意识流动和心理感受。、审美的感性形式构成文本,而意义则是通过审美释义对某一特定文本的理性抽象。从审美的感性形式到对它的理性抽象,必然会有种种不同的距离,这是释义悖论产生的第一个原因。   
    其次,一切艺术门类的符号都有自己的特殊性。绘画、雕刻、舞蹈、影视等,是直观性的;音乐、文学等,则是非直观性的、间接性的。前者利用可以直观的形象或意象建构自己的艺术作品,后者利用音符或语符谱出乐章、写成文章,创造非直观的审美世界。以文学而论,在接受过程中,读者最先感知的不是可视性的形象,而是已编入文本系统的长长的语符链条,以词构成的句段节章篇。读者此时需要激发与调动情感想象思维,把系统状态的语符在自己的意识中转化为生动的形象和具体的生活场景。然后再通过理性抽象,综合地概括出文本的意义。审美品级愈高的文本,愈具有个人独创性,对人、人生、人性的探索上表现得亦愈深刻,这样的作品也往往或不易理解,或可做多元释义。这种语符的抽象性和多义性使一个接受者对一个文本乃至一个语符的理解与释义,往往相对于作者或其他接受者产生偏离与错位。作者原意和文本本义不能顺利地或完全地恢复,于是意义结论常常并非文本本义,而是与本义有距离的衍义。这便是释义悸论产生的第二个原因。     
    衍义的多元性是释义悖论的一个方面。释义悖论产生的第三个原因,便是理解者或接受者自身的文化背景、社会身份、个性气质、审美情趣、历史经验等个人性因素,这些都有可能作用于文本,使本义产生变化而成为多元的衍义。实际的释义过程中,上述三个原因是内在地统一在一起的。   
    释义悖论是理解和解释中的普遍现象,除了文学艺术文本外,在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陈述性文本中也有,所以西方有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或历史无真实的说法。其实,释义悖论现象在文学艺术的描述性文本中表现得最为突出。所以,释义悖论使成为当代哲学释义学和释义学美学的一个难题。但释义悖论的存在并不能否定作者原意或文本本义可以在不同程度上被再现或复制。这儿重要的是要把在某种程度或在不同程度上复现作者原意或文本本义,与完全地或组对地再现作者原意或文本本义两者区别开来。因为后者无论在理论上或实践上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世上的任何事物都不可能被完全如初地或绝对无差别地复制或再现,社会现象和精神思维现象更是如此。因此,释义悖论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只要理解,理解就不同,就会出现本                                                                                                                          义与衍义的矛盾;二是本义这个概念本身也是一个悖论,因为它是一种可能性或可能性的终极,在现实性上它与作者原意和文本本义总有不同的距离,“认识是思维对客体的永远的、没有止境的接近”(列宁:《哲学笔记》,页208)。在审美实践活动中,这些距离往往被无意或者有意地省略。所以,一般来说,这并不妨碍我们用“本义”来表达文本本源的意义。但在科学研究中又不能忘记本义这一概念的悖论性质,因为“事实上每个概念,每个范畴都是二律背反的”(列宁)。
    本义就其趋向或终极结果而言是同一的,因此它具有绝对性;而衍义则是多元的、相对的。判断本义要以作者原意和文本系统总的意旨和倾向为指归,创发衍义时则接受者可以发挥最大的创造潜能进行散发式思维活动以超越本义。但以绝对性为根本性质的本义带有相对性,释义悖论决定它与终极的本义有着不同的距离;而以相对性为根本性质的衍义也带有绝对性,就是说,它虽然可以因人或因时地而异,多元创造,但又必须与本义相关联,是真正从本义中衍发出来的,而不是与本义无关的、无限生成的,更不是对本义的误解。因此,我们把一切与本义相关联的衍义,包括在理解了本义的前提下对本义的反驳与批评,都称为正衍义。而对本文的误解(因不理解或尚未理解)称之为负衍义。正衍义是作者与读者间的交流与对话,负衍义则是非交流、非对话,是理解者迷失理解之途从而丧失理解者身份的的自由或自语。本义和衍义之间具有不同力度和不同向度的张力关系。只有真正体验到这种张力,才能达到释义的自觉。   
    传统释义学家坚信本义可以复现,他们提出很多复现的方法,其原则是避免误解。当代释义学生流派则认为,由于人不可能摆脱前理解的作用,所以本义的复现是不可能的。后来又出现了以读者为中心、以期待视野为理论要领的接受美学,这种期待视野大体具有与前理解相同的作用。类似的理解与阐释模式发展到极端就是可以忽略作者与文本的读者反应批评。这都是西方学界片面深刻论和片面真理论这一文化母体中的派生现象。   
    在如何复现本义上,在这儿只能提出一个原则:视野间离。何谓视野间离?当理解者凭借自身的理性思维功能,把某些自我的、现实的条件“是置”起来或“加括号”,即对自己的前理解与期待视野持分析和控制态度,然后逼近作为客观认识对象和认识极限的文本世界。或日,这样能否陷入自我循环?自我循环是不可完全避免的,但在一定条件下又是可以在不同程度上避免的。广而言之,人的进步,人类文化总体的进步的历史,就是突破自我循环,接近客观世界的结果。理解者如能充分认识自己与作者、与文本之间的文化的与审美的距离和区别,谨慎地控制自己的前理解,勿将自己的期待视野侵入文本期待视野,能深入与洞悉文本的内在结构,把握它作为一个整体系统的诸因子的共同系统质,掌握它一系列固有的特征,就能有效地、不同程度的规避主观性的前理解和期待视野,获得客观性更强的文本本义,这便是视野间离产生的超越效果。                       
    《文学评论》199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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