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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灵明觉心”唐君毅建构形而上学的道德修养基础(2)

(1)由世界之生灭虚幻,对照人心中有要求恒常真实的心愿,反证必有超越生灭虚幻的恒常真实的根源。唐对“现实世界”的基本判断是“无常”“非真实”,因而是残酷、可悲的。面对无常,人心中有对“恒常真实”的绝对要求。之所以有这一绝对要求,是因为人心中有超越生灭、虚幻现实世界的存在根源,亦即因为有一“恒常真实”的根源,人才会有超越生灭虚幻世界的绝对要求。〔16〕   
    (2)由反思思想“能”跨越时空而超临其上,由此证成,“在时空之上者,其本身必不生灭”。因思想可以思维无限时空,与之平等延伸,“时空永只为思想之所经度”,由此可见,思想“能”跨越、超临其上,且正因为此种思想之“能”是“本体”,是毕竟不灭的,才会使“思想”有生灭,“不灭即是恒常,恒常即是真实,心之本体应是恒常的真实的。”〔17〕   
    (3)进一步反思,会发现思想之“能”最终是“恒常如一”的“纯粹能觉”:唐君毅言:   
    思想本身,追问到最后,只是一纯粹能觉,所思想之对象,却非思想本身。从思想本身之纯粹能觉上说,则一切思想之纯粹能觉,常同一,思想本身无所谓生灭,生灭只是指对象在思想本身之纯粹能觉中迁易而言。思想本身之纯粹能觉是同一,即是恒常,即是真实。〔18〕   
    唐比喻“纯粹能觉”是一面镜子,镜子可以照物,本身恒常如一,“纯粹能觉有超越时空中现实的对象之超越性”。问题是,当人注目此“纯粹能觉”时,即是在觉此觉,又有“觉此觉之觉”,……每一觉上面预设另有一“觉”,相续不断,以至于无穷。唐亦承认,“它(纯粹能觉)永远在我的反省所能达到的之外。”〔19〕那么又该如何确证其实有呢?唐认为,如果没有“觉源”,又怎么会有相续不断的“觉”的影子呢?由此证成,觉此觉者即真正“纯粹能觉”。〔20〕也正因此,唐君毅才坚持认为,必须经由长期、艰苦的工夫修养而能才能显现此“心本体”。   
    其三,“虚灵明觉心”通于一切善,是“道德理性生活”的形上根据。   
    人因不自觉“虚灵明觉心”作为存在根基,不免丧失心灵清明,陷溺、穷竭于物相、物欲之中。〔21〕由最初一念陷溺而成无尽贪欲,是因为人精神本质是要求超越有限的现实对象而追求无限,却不能自反于本具的无限的“虚灵明觉心”,反而穷竭于有限的现实对象中,于是这种精神本质变成对有限现实对象的无限占有,这是无尽贪欲的泉源〔22〕,此即为“恶”;反之,“虚灵明觉心”则通于一切善,是“道德理性生活”的形上根据。因人之所以不能自由地道德生活,是因为被限制、陷溺在对现实有限对象的无尽贪欲之中,如果没有对“虚灵明觉心”这一“道德自我”的觉悟、保任,就不可能克服此种限制与陷溺。〔23〕   
    唐君毅在“虚灵明觉心”的道德修养上下过三、四十年的切实工夫:   
    人必须能扫除人之生命心灵之底层之种种私欲、气质之昏蔽、意见、情识、意气、习气,才能深度兼广度地培养出此虚灵明觉心,而后有心灵之广度与深度的开朗。这中间,无论从义理上说或实际培养工夫上说,皆有无穷的学问。我体悟到此义已三、四十年,仍觉工夫相距太远。〔24〕   
    由能自反、自觉而不陷溺于有限之物相,并能扫除私欲等,培育虚灵明觉心的广度与深度,即是切实修养道德,亦即是真实求精神上升之路。〔25〕   
    杜维明先生曾认为,要真正证会心性之学,就必须“在哲学与宗教互相交汇的核心处,探索一个既是哲学又是宗教的中间点,只有这个中间点才能作为指向儒家心性之学的起点。”〔26〕唐君毅经由人本、理性之哲学反思而证成的“虚灵明觉心”,或符合杜维明所说“中间点”的特征,由此可作为儒家心性之学的起点,也是唐君毅个人道德修养的基础,同时亦隐含有唐君毅形上建构的基本进路,即通过工夫修养逐渐显此“虚灵明觉心”并确认之为形而上本体,而后发为种种哲学思辨与思想会通。   
    (三)   
    牟宗三先生在《中国哲学的特质》中曾云:   
    天道高高在上,有超越的意义。天道贯注于人身之时,由内在于人而为人的性,这时天道又是内在的(Immanent)。因此,我们可以康德喜用的字眼,说天道一方面是超越的(Transcendent),另一方面又是内在。天道既超越又内在,此时可谓兼具宗教与道德的意义,宗教要超越义,而道德重内在义。〔27〕   
    按此思路,牟先生将唐君毅“虚灵明觉心”的进路概括为,“回头就自家生命开出仁道以顺成人道”,“即足以遥契天道,而且即证同天道,仁道即天道、即绝对,即人生宇宙之本体。”他对此非常激赏,认为传统宗教的弊端是“倒悬人道于神道以祈福”,“神道明而自己之生命仍是一黑暗而不明”。正是因为唐先生能明确开出这一“善化人生”的道路,所以牟称赞唐君毅为“文化意识宇宙之巨人”。 〔28〕   
    大陆学者对唐君毅的“虚灵明觉心”的形上本体论批评较多。如单波教授认为,唐之“心本体论”具有明显的矛盾:其一,唐由觉悟世界幻妄出发去肯定心本体的存在,再返回来肯定现实世界的真实性,“这就出现了逻辑背反”;其二,唐本体论是“体用混合”或“即体即用”模式,但他道德进路体悟心本体时必须摒弃或超越物质才能达到,难免有悖于“即体即用”的内在逻辑;其三,唐认为主体无矛盾,主体活动才出现相对相反的范畴,但“主体如何产生相对相反”的范畴,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难以说清的问题;其四,唐以此心灵为中心通贯九境,包容、统摄一切,“难免强调了各家各派的兼容并包而忽略了彼此之间的扞格。”〔29〕   
    于国刚先生认为,如唐君毅“虚灵明觉心”等内在超越理论的建构,“在一定意义上实现了儒家价值观念的现代轉换”,但问题仍是不少:其一是背离了新儒家的宗旨,“如果把儒学的宗教性作为一个纯粹的形而上的问题,这种态度本身就是对现代新儒家宗旨的背离”;其二,将成圣成贤的问题转变成一种主体觉悟或自我转化,忽略外在“变化气质之功”;其三,对内在超越之路的不可操作性缺乏认识,因为如唐所说“虚灵明觉心”,既没有组织化教会可依,又没有系统教条可循,如此只能变成一种个人自己的事情,不具备普遍的可操作性。〔30〕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