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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与庆历新政


    

???范仲淹与庆历新政


    文/王麟
    我们很多人对王安石在神宗熙宁年间实施的变法非常熟悉,中学历史课本上曾经花费大篇幅进行讲述,什么青苗、保甲、募役、均税、市易、均输、裁兵、农田水利,搞得学生们头痛不已,只好死记硬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王安石性格执拗,在神宗的全力支持下,采取铁腕政策,强力推行变法,不管合适与否,一刀切地推行,结果闹得朝野上下一片怨言。王安石的很多挚友,都与他反目成仇,比如司马光和苏轼,本来他们开始是支持变法的,最终也成了坚定的反对者。熙宁变法中很多改革措施在惠及民众的同时,确实能增加国家收入。不过那些推行新法的执行者,却把经念歪了,还借助变法的时机,为自己谋取私利,结果,后世将王安石手下的得力干将全部被打入了奸臣传,只有王荆公一人得以保存清白名节至今。
    

    王安石
    王安石不但是著名的改革家,还是名重一时的宋学中的“新学”开创者、文学家和政治家。那么,王安石的这些改革思想是从哪里获取的呢?每一个人开创一番事业,都要在前人奠基的基础上进行,王荆公这次熙宁变法可谓声震九州,开天辟地,提出了很多当时朝廷百官闻所未闻的改革措施,以至于得不到绝大多数人的理解,为变法失败埋下了隐患。
    实际上,对王安石一生影响最大的人物就是范仲淹,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承认,也许他表面承认而内心并不服气。为何这么说呢?因为他竟然在范仲淹去世24年后,也就是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在与皇帝议政之时说了下面这番话:“仲淹天资明爽,但多暇日,故出人不远。其好广名誉,结游士,以为党助,甚坏风俗”。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些话明明白白记载于《续资治通鉴长编》上面,我会认为是小说家言,不足为信。如今在正史上看到王安石对范仲淹如此诋毁,让我对此人产生了很多看法,也理解了为何那么多朋友和他反目成仇了。
    范仲淹因为忧国忧民,仗义执言,一生仕途坎坷,三次被贬,为国计民生殚精竭虑,身患重病还在边关抗击敌寇三年时间。因为患肺病和眩晕症,范仲淹经常夜不能寐,却以惊人的毅力支持了下来,稳固了边疆,却被王安石称之为“但多暇日”。
    范仲淹去世之后,谥号文正,被同辈之人高山仰止,敬仰之情溢于笔端,却被王安石称之为“故过人不远”。
    因为杵怒刘太后和吕夷简这种典型的腐败分子而被污为朋党,结交志同道合的游人作诗酬和,却被王安石诬蔑为“以为党助,甚坏风俗”。
    范仲淹因为进谏论事奋不顾身,甚至连命都敢搭上,被苟且无良之徒污为“邀名”,他不得不写了一篇《近名论》文章进行反击,以堵屑小之口,王安石却说范仲淹“好广名誉”。公道自在人心,范仲淹的人格高大,不是某个人就能污蔑抹杀干净的。而在范公刚去世不久,王安石可是亲口说过下面这句话:“(范公)一世之师,由初讫终,名节无暇。”如果与上面那番话做个对照,让人别有一番味道在心头。
    

    续资治通鉴长编,南宋李焘著
    《续资治通鉴长编》的作者南宋人李焘在本条史料后面加了一段话:“此一段无所照据,假神宗论答之语,实寓安石之私,以范仲淹好名,败坏风俗,岂不惑后世?并删去。今复存之,后世亦安可惑也?”
    李焘的意思很明显,这条史料属于孤证,没有其他相关史料可作参照,很可能是假借与神宗对答的方式,寄托了王安石的个人想法,说范仲淹好名,败坏风俗,这不是要迷惑后世之人吗?本来想删掉,但还是留了下来,难道后世之人那么容易被迷惑吗?
    王安石生于宋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在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进士及第,时年21岁,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在仁宗皇祐二年(1050年),29岁的王安石在鄞县任职三年期满,回临川老家探亲,路过杭州的时候,听说62岁的范仲淹就在杭州任知州,便专门拜访了这位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偶像级人物。二人见面之后,落座畅谈,欢欣之至。而两年之后,64岁的范文正公便病逝徐州,因此,这次杭州会面,是两位北宋最著名的政治家的惟一一次见面。
    王安石虽然在之前没见过范仲淹,但是对他的事迹耳熟能详,范仲淹的高尚的人格、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应该深深感染了他,并激励着他刻苦攻读、积极进取。最重要的是,在范仲淹主导新政改革的庆历三年,王安石刚进士及第,亲身经历了新政实施,耳闻目睹了范仲淹等一派革新人物被反对派以“朋党”之污名逐出了京师。范仲淹的改革思想,肯定对年轻的王安石影响很大,让他在年富力强的青年时期,便开始思考变法救国之路。不管他二十多年后,出于什么目的和心理说出了那番鬼话,在他年轻之时,说他没受范仲淹的影响是很难服人的。
    

    第一次宋夏战争
    宋夏战争,虽然在范仲淹等一帮文官武将的努力下最终打了个平手,然而,也让仁宗皇帝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治下的庞大帝国竟然如此不堪。我们不难理解仁宗皇帝所遭受的沉重打击,因此在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仁宗就在庆历三年(1043年)将范仲淹和韩琦提拔为枢密副使,开始委以重任,而夏竦担任枢密使。范仲淹被提拔为枢密副使之后,他的学生资政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富弼特别高兴,向仁宗说道:“伏闻近降勅命,韩琦、范仲淹并授枢密副使。仰认圣意,只从公论,不听谗毁,擢用孤远,天下之人,皆谓朝廷进用大臣常如此日,则太平不难致矣。”
    当时,担任宰相的是晏殊,参知政事是贾昌朝,谏官是欧阳修和余靖。由于夏竦本人性格奸猾,与吕夷简类似,曲意逢迎,而不以国事为重,被欧阳修和余靖连续不断的弹劾,最终被罢免贬出京城,到亳州任职。欧阳修便极力举荐还在边关的范仲淹,希望仁宗让他参知政事,必定大有作为。他在奏疏中写道:“如仲淹者,素有大才,天下之人皆许其有宰辅之业。盖枢府只掌兵戎,中书乃是天下根本,万事孰不物治。伏望陛下且令韩琦佐枢府,移仲淹中书,使得参预大政。”
    仁宗皇帝这才听从欧阳修的建议,将范仲淹从枢密副使调任中书,以副宰相的身份参预国事。如今,掌管核心权力的大臣完全换血,革新派几乎全部登上了舞台。杜衍担任枢密使,他是范仲淹的坚定支持者;晏殊、章得象共同担任平章事,也就是宰相之职;贾昌朝、富弼、韩琦和范仲淹共同参知政事;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同为谏官。这些人很多都是范仲淹的好友甚至老师,大都志趣相投,方向一致,只待仁宗皇帝一声令下,便可以施展拳脚,大展宏图了。
    

    余靖
    但是,别忙,事情没那么简单。首先,范仲淹在接到参知政事的任命之后,当然为自己能有机会实现抱负而高兴,因此,他到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和已经退休致仕的政敌吕夷简缓和关系。吕夷简人不在其位,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说了一番无关痛痒的话,无非就是加以勉励而已。范仲淹如今已经55岁,性格应该变化了不少,对于如何搞好官场各方面的平衡,也有了新的体会。他深知,在官场,支持自己做事的人没有几个,但是看热闹和暗中坏事的人数不清。既然现在担任了副宰相,想干一番事业,就要处理好多方面的复杂关系,而他主动与吕夷简和好,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但是不久,范仲淹听到了几件事情,让他心头一沉,本来踌躇满志的心理蒙上了一层阴影,预感到将要大事不妙。第一件事情,就是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徂徕先生石介,当时担任太子中允和国子监直讲,典型的狂狷之士,在夏竦被贬出京师、范仲淹参知政事之后,大为高兴,就说道:“此盛事也,歌颂吾赋,其可已乎?”才思泉涌,笔走龙蛇,写下一篇《庆历盛德诗》,广为传唱,将范仲淹为首的革新派大大褒扬了一番,而将夏竦等人可劲贬损。他在诗中写道:“皇帝圣明,忠邪辨别。举擢俊良,扫除妖魃。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石介将夏竦比作大奸,彻底惹怒了蜗居亳州的夏大人,夏竦读了此诗之后,恨得咬牙切齿,必欲生吞活剥石介而后快。后来,他报复石介的手段之狠、之阴险,也是空前绝后的。所以此诗一出,天下哗然,石介的老师孙复连连叹道:“守道啊,守道,你这是在给自己惹祸上身啊!”而范仲淹看完这首诗后,连声说道:“石守道这是要坏我们的大事啊!”事实证明,范仲淹的预感是非常正确的。
    

    石介,宋初三先生之徂徕先生
    第二件让范仲淹忐忑不安的事情是,他得知自己担任参知政事不是皇帝主动提出来的,而是作为谏官的欧阳修给皇帝提议的,感到非常吃惊,问仁宗道:“谏官竟然能够举荐宰相?”坚决不接受任命。一直僵持到庆历三年的8月份,这才正式担任此职。
    范仲淹如此吃惊是有原因的,谏官的身份是什么?一来监督和约束中书宰相的行为,让他们别徇私枉法,二是给皇帝提一些诸如保重龙体安康、体谅百姓辛苦、节省宫中费用等不痛不痒的建议。谏官给皇帝举荐宰相,这是破天荒头一次,竟然被大文豪欧阳修做到了。这件事情如此诡异,让范仲淹不得不多打几个问号。
    最让他莫名其妙的是第三件事情,在他担任参知政事没多久,仁宗皇帝竟然破了祖宗几十年的规矩,在朝廷议事完毕之后,单独留下范仲淹一人,询问起治国改革良策来了,二人畅谈了很久。仁宗皇帝的这个反常的行为,让范仲淹心里又敲起了小鼓。原因为何?这是因为宋太祖赵匡胤为了避免自己的后继子孙专门宠信某位大臣,而造成权臣大权独揽,最后架空皇帝,造成灾难,因此制定了皇帝不允许单独召见朝臣的祖训。而仁宗皇帝偏偏就违反了祖训,单独召见了范仲淹,还询问治国改革良策,很反常不是?
    第四件事情,仁宗皇帝打了范仲淹一个措手不及。仁宗皇帝召见完范仲淹等人之后,立刻下了一份手诏,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拿出一份改革方案。我们都知道,实施改革哪有那么容易?今天心血来潮:“我要改革!”明天就伸手要账:“快把改革方案给朕!”改革需要精心谋划,需要有先有后,需要稳扎稳打,需要潜移默化,需要大刀阔斧,需要长远规划,需要有足够耐心,需要做好数年或者十数年才能看到效果的心理准备。唯一忌讳的事情就是不能急躁!而仁宗皇帝偏偏这么急燥。很反常,对吧?以至于范仲淹忧心忡忡,对朋友私下说道:“上用我至矣,然事有后先。且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能也。”说得很有道理啊,改革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但是仁宗皇帝为何这么急促呢?答案也许在后面就会知道。
    接到皇帝亲自写的手诏,范仲淹也只能拼了,一个晚上弄完奏章根本不可能,只能连续加班加点。结果后面连续几天,仁宗皇帝跟催命鬼似的,天天催促:“快把改革方案给朕!”终于,在花了数个不眠之夜后,范仲淹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将新政方案提交给了仁宗皇帝,这就是有名的《答手诏条陈十事》,全文7620字,是一篇很长的锦绣文章。
    

    宋仁宗
    文章一开头,范仲淹就写道:伏奉手诏:“兮来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皆是中外人望,不次拔擢。韩琦暂往陕西,范仲淹、富弼皆在两地,所宜尽心为国家,诸事建明,不得顾避。兼章得象等同心忧国,足得商量。如有当世急务可以施行者,并须条例闻奏,副朕拔耀之意”者。臣智不逮人,术不通古,岂足以奉大对。然臣蒙陛下不次之擢,预闻国事,又诏意丁宁,臣战汗惶怖,曾不获让……
    这份《十事疏》将新政方案总结为十条,分别是: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覃恩信、重命令等10项以整顿吏治为中心的改革主张。这十条改革内容可以分一下类,第一类就是针对官员采取的措施: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占比例最大;第二类是针对国计民生采取的措施: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是直接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第三类是针对朝廷和皇帝本人提出的建议:覃恩信、重命令,并无实质性内容。
    这十条措施,很多是范仲淹几十年来思想的精华,但是并非所有的改革措施都是他的原创,因为当时的朝中大臣,很多人都持有和范仲淹同样的观点,都逐渐认清了北宋王朝面临的深层次的社会危机,这才振臂高呼,想通过从里到外的改革,来让国家获得复兴。而范仲淹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在很多人还对危机看得不是特别清晰、也没有具体的思路之时,就开始以极深的忧患意识开始思考救国之策了。
    因此,《十事疏》中列举的改革措施,是集中了朝中股肱之臣众多思想的结晶,是集体的智慧,范仲淹将其总结归纳,作为新政的指导性纲领。如果按照现在的眼光看,其中的很多措施还不完备,需要加以细化。最重要的是,还要充分考虑改革期间的各种负面因素以及产生的后果和影响,做好应对措施。改革,千万不能只顾头,而不顾尾,改了前面,结果留下一堆无法解决的烂摊子,那就适得其反了。
    不幸的是,庆历新政恰恰就是在这方面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对铺天盖地袭来的反面意见和负面影响应对不够,被奸人钻了空子,抓住了把柄,本来很好的改革,最终惨淡收场。十分可惜!
    根据《续资治通鉴长编》的史料记载,除了覃恩信和重命令没有以诏书下达的方式实施,修武备和厚农桑都属于朝廷日常必须要做的政务,也就不需要下诏颁布于天下之外,其余六项改革措施,全部以诏书的方式广告天下,开启了新政改革历程。据统计,最先下诏实施的措施是“择官长”,时间是庆历三年(1043年)10月12日;第二个实施的措施是“明黜陟”,时间是庆历三年10月28日;第三个颁布的措施是“抑侥幸”,时间是庆历三年11月19日;第四个发布的改革命令是“限职田”,时间是庆历三年11月28日;第五个颁布的措施是“精贡举”,时间是庆历四年(1044年)3月13日;第六个颁布的措施是“减徭役”,时间是庆历四年5月28日。
    对于十条改革措施,其中的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精贡举、择官长等相关内容,在本书第二章有过充分的论述,就不在本章赘述了。重点阐述一下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明黜陟和抑侥幸,这才是《十事疏》中的重中之重,是真正有份量的改革措施,也是直接触动既得利益集团的两把刀子。
    

    明黜陟,就是改革官员的升迁罢黜制度。这是针对北宋王朝庸官、冗官、贪官数量太多的弊端采取的措施。要想弄明白这项措施为何排在第一位,就要回顾一下北宋王朝文官制度中两项特别受人诟病的不合理制度,一是磨堪制度,二是荫官制度。磨勘制度,是北宋官员的一种升迁制度,文官满三年升迁一级,武官满五年升迁一次,这种制度初看之下并无问题,与如今我们国家实施的官员升迁制度并无太大差别。其实,关键一点是,北宋官员升迁仅凭为官资历,而不是凭借政绩。即使你干的再好,也不会越级提拔,你干的很差,到年头就会自动升职。想想看,这种制度下,谁还会拼死拼活干实事?大都是尸位素餐,吃喝玩乐,混吃等死。这些官员不但自己不干实事,对于像范仲淹这类以天下百姓幸福为己任的官员,一旦干点实事,造福一方,则大加嘲讽挖苦,嫉妒得要死。如果仅仅是嫉妒也就罢了,这些庸官还想尽办法不断排挤、阻扰、打击和陷害干实事的官员。然而,这些官员虽然“愚暗鄙猥”,碌碌无为,却能坐等三年一迁,只要活得时间够长,就能身居公卿之高位。而这些不干事只拿钱的肥差,都被京城官宦子弟长期霸占,虚费国家俸禄,依仗权势,欺压百姓,也不恪守本职。长此以往,“人人因循,不复奋励”。可以想见,北宋王朝的官场风气恶劣到了什么地步!
    那么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范仲淹提出,今后两府的大臣,如果没有大功大善的政绩,不能特加爵命。对于没有这些特殊政绩的官员,取消超规格官职级别,只按照目前担任的本官提供相应待遇。对于地方各级官员,不再按照资历升迁,而是看政绩的大小。如果有特殊才能和做出了特殊的政绩,可以不按照磨勘制度,而进行破格提拔。对于在朝廷中任职的京官,则采取非常严格的磨勘制度加以淘汰。如果这些官宦子弟,愿意承担较为繁重的行政工作,则实施三年磨勘制度;如果愿意在京城听受差遣,则实施五年磨勘制度。这样就激励京城权贵子弟外出担任地方官,知道当官的艰难,体验百姓的疾苦,幡然悔悟者,或许会变成好官。对于其他的“内有事状猥滥,并老疾愚昧之人,不堪理民者”,另行处理。
    实际上,这项制度推行的难度超出了想象,虽然仁宗以诏书的形式将该项措施公告天下,但是在新政实施的8个月时间里,几乎没有任何进展。这是因为,第一,范仲淹这条新政的核心直指北宋王朝的制度建设。而制度,是一个王朝的执政的基础。动摇制度,就相当于动摇执政之基,所以不可能推行下去。其二,这条新政得罪了绝大多数官员和权贵子弟,这些人已经结成同盟,掌握着极强的反对力量,有令不行,能奈我何?事实上,这些反对力量不但不执行新政,还联合起来耍阴谋搞掉了实施新政的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造成了京官子弟不愿意到地方任职的情况,那就是宋太祖将地方的各种权力全部收到中央,包括财权。地方官员都是派遣制,三年一换,除了州郡最低限度的开销,其余赋税全部收缴到中央。京官子弟在京城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惯了,谁还会乐意到毫无油水、也无权力的地方去任职?
    新政颁布期间,朝廷中有官员竟然继续进谏,还是老生常谈,要求皇帝改变官员的磨勘制度,要以才取人,以政绩取人等等。这就足以说明,“明黜陟”这条改革措施,在社会上没有形成任何影响,甚至没有影响到朝廷的官员,颁布的诏书就跟废纸一样,不得不说这是很悲哀的事情。
    

    北宋荫官制度
    所谓“抑侥幸”,主要将矛头直指造成大宋王朝冗官泛滥的“荫官”制度。而“荫官”指的是凭上代功勋不通过科举考试而获得的官职,这是为了表明皇帝没有忘记老臣的功绩,而做出的收买人心的补偿行为。荫官制度并非北宋朝廷的独创,而是自古就有,最早可追溯到东汉时期,只不过北宋王朝将其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已经泛滥成灾。在太祖太宗时代,荫官的数量和次数还很有限。为荫官泛滥负直接责任的是真宗皇帝,到了仁宗时期,更加变本加厉,冗官成了公害,徒耗国库,给天下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赋税负担。荫官泛滥到什么程度?凡是中上级官员,他可以为本家子孙、兄弟、亲戚、朋友、门客、甚至医生无条件补官。一个在朝中担任学士以上的官员,二十年中,就可以让一家子孙二十多人担任京官。凡是遇见皇帝祭祖、祭天、过节等重大庆祝活动,皇帝还会特意赏官,以至于发展到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有官衔。我们用一组数据来说明仁宗年间官员的增加数量,与范仲淹同时代的名臣包拯在一份奏疏中曾经提到,从真宗景德年间到仁宗皇祐初年,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中央官吏增加了一倍多,地方官吏增加了三倍有余。
    针对这种情况,范仲淹等人建议,减少荫官子弟,限制荫官范围,提出各类中上层官员,必须在职年满两年以上,才可以恩荫子弟。这样可以让官员“不为苟且之政,兼抑躁动之心”,不与孤寒争路,避免轻忽郡县,减少老百姓的负担。
    除了荫官制度之外,“抑侥幸”还将矛头指向了新科进士。在北宋时代,朝廷为了广纳天下贤材,使他们能够进入秘阁,博览群书,继续充实知识,做皇帝的智囊,以备大用。到了仁宗时期,对于一些新科进士,进入馆阁太过容易,往往任职刚满一年,不管水平高低直接就被提拔进馆阁,这样的人,如果学识很差,水平不够,即使身居秘阁,当皇帝的智囊,出的也是馊主意,百害而无一利。而朝廷中两府和中书省、门下省的子弟亲戚获得恩荫者,不管贤肖与否,也进入馆阁担任职务,纯属滥竽充数。因此范仲淹等人建议,进士前三名及第者,还要继续参加考试,分为五等,第一、第二等再由皇帝召试,成绩优异者提拔进馆阁。两府、两省的官员荫官的子弟,一律不准进入馆阁,并委托御史台查验后进行弹劾。如果馆阁缺员,则要求大臣们联名举荐,经过皇帝考察后再授予官职。
    这条“抑侥幸”措施一出,直接影响了京官子弟的切身利益,引起了他们的强烈反弹。那些人将范仲淹、富弼等改革官员看作这辈子最大的仇敌,恨得咬牙切齿,跃跃欲试,广泛罗织罪名,必欲除之而后快。
    改革之难,在范仲淹这次倡导的新政上面体现得淋漓尽致。改革必须触动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也必须得罪他们,才能让国家革除积弊,凤凰涅槃。历数几千年来改革成功的实例,都是帝王带头全力以赴进行推行的。春秋时代的管仲改革、战国时代的商鞅变法、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北魏孝文帝的迁都改革,都取得了成功。当然,像商鞅后来被既得利益集团杀掉,也是在改革成功之后,至少死得其所。
    然而,中华民族发展到后期,改革却变得越来越艰难。进入近古中世纪北宋时代的第一场改革,就以范仲淹被逐出朝廷、改革派全部被贬斥剿杀得一干二净而偃旗息鼓。这次改革如此短命,仅仅维持了8个月,突然上马,又突然消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谜团,让后人困惑不已。那么,就让我们掀开历史的迷雾,深入分析一下庆历新政背后隐藏的真相。
    

    章得象
    新政改革之策刚实施不久,反对派便开始了疯狂的绝地反攻。如今在朝中担任重要岗位的除了晏殊、章得象和贾昌朝之外,其余的人都是范仲淹新政的坚定支持者。晏殊属于官场老油条,左右逢源,谨慎存身,谁也不得罪,谈不上是能臣;章得象更是庸才一个,在新政实施期间,不闻不问,毫无作为。当张方平问他对此次新政的看法之时,他说道:“我就像看着一群无知的顽童跳跃玩游戏,没法禁止,等他们撞墙之后就会止步的。而如今他们刚刚迈步,势头正猛呢!”章得象属于典型的明哲保身骑墙派;而贾昌朝在新政后期,摇身一变成了攻击范仲淹最起劲的一位,变脸之快,连变色龙也自愧弗如。
    

    蔡襄
    现在,执政的改革派中只剩下范仲淹、杜衍、韩琦、富弼、欧阳修、王素、余靖、蔡襄等寥寥数人。这些人虽然人单势孤,但是掌握着实实在在的大权,并且在朝野中的声望极高,反对派们想要轻易撼动他们,也不容易。那么,他们采取何种方法才能达到目的呢?只有一种方法最有效,以朋党名义将他们一网打尽!事实证明,仁宗皇帝虽然平庸无能,但是对于朋党,却始终怀有百倍的警惕,反对派这一招屡试不爽,再次击中了仁宗皇帝内心的最隐秘的地方。
    其实,在庆历三年(1043年)10月份,新政实施期间,欧阳修担心仁宗被奸臣蛊惑,半途而废,就上疏专门给皇帝打预防针:“然臣所虑者,仲淹等所言必须先绝侥幸因循姑息之事,方能救今世之积弊。如此等事,皆外招小人之怨怒,不免浮议之纷纭,而奸邪未去之人,须时有谗沮,若稍听之,则事不成矣。”然而,这一针打得并不管用,仁宗还是起了疑心,一旦皇帝起了疑心,范仲淹等人的政治生涯也就要暂时终结了。
    

    夏竦
    那么,首先用“朋党”做武器攻击新政的是哪位呢?就是被罢免枢密使之职、贬官到亳州的夏竦。夏竦被一竿子打到了亳州,心中愤怒已极,写了一篇万言书来为自己辩护,结果再次被御史台弹劾,弄得灰头土脸。接连的打击,加上个人名声被毁,夏竦迁怒于范仲淹等革新派,开始了疯狂的报复行动。他不断上疏给皇帝,称范仲淹等人是“朋党”,认为这些人身负大名,一同在朝,如果结成小集团,哪里还有皇帝陛下的好果子吃?这群人抓住了仁宗的命根子,便无休无止地持续攻击改革派。夏竦等反对派由此开启了规模浩大、牵连甚广的“庆历朋党”之争,也同时开启了此后数十年间接连不断的“新旧党争”、“元祐党争”的先河,白白浪费了多少股肱大臣的才华和精力,也将北宋王朝折腾了一个底朝天,大伤元气,为亡国埋下了隐患。仁宗皇帝一辈子就害怕朋党颠覆皇权,结果反而是由皇帝和佞臣不断挑起的党争,葬送了北宋大好河山!教训可谓惨痛。
    

    王拱辰
    夏竦在朝廷外面用“朋党”做武器向新政猛烈开火,那些朝中的既得利益集团也开始罗织罪名,痛下杀手,出力最多的就是御史中丞王拱辰。这个王拱辰可不是简单人物,他是仁宗天圣八年的新科状元,也是北宋时期有名的诗人,另外,王拱辰和欧阳修是连襟,都是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薛奎的女婿,但是两个人的政治理念和行事风格截然不同。欧阳修是革新派,王拱辰是反对派,并且攻击新政不遗余力。在此之前,王拱辰还死命咬住滕子京不放,想陷他于重罪,以至于被仁宗斥之为沽名钓誉。看来,有才能的人要是没有操守,比街头流氓更可怕。
    王拱辰在以“朋党”名义开始弹劾行动之前,专门去游说韩琦,希望他能置身事外。宋人笔记中活灵活现描述了王拱辰的丑态,他一边劝说韩琦,一边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告诉韩琦,要像这样才能跳出朋党之外,明哲保身,然而韩琦不为所动。
    王拱辰作为马前卒首先从苏舜钦身上开刀,开启了一系列的打击报复行动。那么,他为何偏偏要找苏舜钦的麻烦呢?因为苏舜钦本人的来头也不小。苏舜钦,字子美,他的祖父苏易简在宋太宗时参知政事。父亲苏耆,官至工部郎中、河东转运使。而苏舜钦也是北宋顶尖的大诗人之一,与另一位诗人梅尧臣合称“苏梅”。苏舜钦身为官宦世家,却耻于被荫官,主动参加进士科考试,一举中第,年轻时候就成为北宋古文运动的先驱之一,提倡古文写作,要比后来的唐宋八大家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曾巩等人早得多。除此之外,苏舜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身份——枢密使杜衍的女婿。他还是范仲淹的挚友,是宣传和支持新政的得力干将。因此,王拱辰拿苏舜钦开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标直指另一个革新派人物杜衍。
    

    苏舜钦
    王拱辰弹劾苏舜钦的罪名是,苏在进奏院祭神时,用卖废纸之钱宴请宾客,还请了妓女来陪酒,和妓女杂坐在一起的还有工部员外郎、直龙图阁兼天章阁侍讲、史馆检讨王洙。
    庆历四年(1044年)5月,反对派攻击的炮火越来越厉害,朋党论更是甚嚣尘上,弹劾奏章犹如雪片飞到仁宗案头。即使欧阳修为此专门写了一篇《朋党论》,解释了不是所有的朋党都是祸害国家,以此想说服仁宗,但是丝毫不管用。担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感觉到了巨大压力,赶紧上疏辞职,后罢知邠州,而同为参知政事的枢密副使富弼则罢知郓州。庆历新政的两个核心人物先后被罢免,标志着新政已经彻底失败。而担任枢密使的杜衍,后来又担任宰相,结果被同在中书的陈执中诬陷,只在相位上呆了120天,便于庆历四年的6月份致仕回家。陈执中顺理成章当上了宰相。
    

    欧阳修的《朋党论》
    由于王拱辰不屈不饶的弹劾,庆历四年(1044年)11月份,时任监进奏院右班殿直刘巽和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苏舜钦被除名,后贬官苏州,不久改为湖州刺史,在庆历八年(1048年)去世,享年40岁。王洙也当不成皇帝的老师了,被就地免职。除了苏舜钦和王洙之外,一同被处理、降职或者赶出京城的还有:太常博士兼集贤校理刁约、殿中丞兼集贤校理江休复、殿中丞兼集贤校理王益柔、太常博士周延隽、太常丞兼集贤校理章岷、著作郎兼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吕臻、殿中丞周延让、校书郎兼馆阁校勘宋敏求、将作监丞徐缓等人。王拱辰对自己的辉煌战果颇为自豪,大言不惭地说道:“这些人都被我一网打尽了!”
    革新派一下子被除名这么多人,韩琦挺身而出劝谏仁宗皇帝:“昨天听说宦官拿着文符,大肆搜捕馆阁的人,朝野上下一片惊骇。苏舜钦等人只不过喝酒过量才犯了这点小错误,怎么能够让有司治罪呢?陛下圣德向来仁厚,为何要这么干?”仁宗皇帝自知理亏,面有愧色,但是依然故我。
    

    韩琦
    范仲淹和富弼退保地方之后,反对派仍旧不依不饶,继续罗织罪名,想致他们于死地,甚至还造谣富弼与契丹勾结,犯了叛国大罪。如果任由这些人继续胡说八道,富弼即使有十个脑袋,也会保不住的,因为叛国是死罪,不官你是不是文臣,非杀不可!在这种危急时刻,枢密副使韩琦再次挺身而出,为富弼和范仲淹辩诬,结果仁宗根本不听,韩琦心里忐忑不安,恳求补一个地方官,离开朝廷是非之地。仁宗皇帝没客气,随之罢去了韩琦的枢密副使的职位,加资政殿学士,让他知扬州。
    韩琦被罢免之后,担任谏官的欧阳修也舍身上疏,言辞激烈,进谏不已,为被贬的革新派据理力争,他的行为引起了反对派的切齿痛恨,便纷纷将炮口转向了欧阳修,大肆罗织罪名,想置他于不义。反对派为了将革新派及其支持者全部清洗掉,各种损招、阴招无所不用其极,多下流的招数都敢用。这次他们罗织了一个“欧阳修与妹夫的女儿私通”的罪名。
    

    欧阳修
    要知道,欧阳修美名在外,并且廉洁奉公,他身为谏官,在庆历新政中属于置身事外的人,反对派们无法用朋党罪名扳倒他,思来想去,这帮人便从名誉上面做文章。欧阳修妹夫的女儿(不是其妹所生)张氏,嫁人之后与小奴私通,被告到了开封府,不幸的是,开封府的主管是杨日严,而欧阳修曾经因为谴责杨日严贪渎行为而得罪了此人。杨日严便授意手下编造欧阳修与张氏私通的罪名,想一举扳倒他。幸运的是,处理这件事情的两名官员良心未泯,没敢这么做,而是编造了一个欧阳修用张氏的钱购买宅第的罪名。最终,欧阳修被弹劾贬官到安徽滁州,在那里,他写下了著名的《醉翁亭记》。
    

    滁州醉翁亭
    而夏竦后来再次入主朝廷中枢,便开始了对石介猛烈的报复,即使石介早已经于庆历五年去世,夏竦却造谣说石介是诈死,早已经逃往了契丹,要求剖开石介的棺材以检验真假。夏竦这种报复手段可谓阴毒之极。剖棺验尸对一个正常去世的人是最大的不敬,夏竦坚持这么干,真是恨石介到了极点。面对石介遗体不保的危险,很多人站出来为石介讨还清白,最终还是由几百人签字画押,证明亲眼看到石介确确实实去世并下葬了,这件风波才最终平息了下来。
    虎头蛇尾、异常短命的庆历新政就这样无疾而终,甚至在社会上没有掀起太大波澜。新政失败的原因很复杂,那么,就让我们做一下分析,到底是哪些原因导致了新政的流产。
    第一个原因就与仁宗皇帝有关。从新政开始实施,到落魄收场,仁宗皇帝是左右这件事情的核心人物。后世很多研究者都认为庆历新政是由仁宗发端,但是实施过程中遭到了既得利益集团的猛烈反扑,这才归于失败。不但后世这么认为,连当时的人都持这种观点,修撰《宋史》的元代丞相脱脱也不例外,他在范仲淹传记里写道:“及按察使出,多所举劾,人心不悦。自任子之恩薄,磨勘之法密,侥倖者不便,于是谤毁稍行,而朋党之论浸闻上矣。”
    实际上,不管既得利益集团多么猖狂,攻击多么狠,只要仁宗皇帝坚决支持改革,成功的几率是很高的,像齐桓公支持管仲,秦孝公支持商鞅就是典型的例子。即使是二十多年后神宗熙宁变法,也是得到了皇帝的大力支持,虽然推行过程中出现了很多问题,但是那些改革措施确实发挥了作用,实实在在让国库充盈了起来。虽然神宗死后,变法被废除,那是因为没有了皇帝支持。而仁宗皇帝自始至终采取虚以委蛇的态度,行事风格特别不正常。先是仓促提议改革,不给范仲淹等人充分的准备时间,在新政推行过程中,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新政实行了没几个月,仁宗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朋党指控,就陆续罢免了几乎所有的改革派,这难道是锐意改革进取的皇帝所该干的事情吗?当韩琦指责他为何因为那些芝麻大的事情罢免官员的时候,他面有愧色,这就充分说明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杜衍
    因此,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仁宗的行为,他根本就没有改革的意愿,他提拔范仲淹等人进入中枢,完全是在做样子,是在堵欧阳修等谏官之口,也是堵悠悠天下人之口。因为范仲淹在边关取得了那么大的功绩,人气爆棚,众望所归,天下的百姓都翘首期盼范仲淹能够在朝中做出一番大事业,为大宋王朝带来新气象,而仁宗只给了范仲淹一个枢密副使之职,这怎么能行?谏官不断上疏,天下拭目以待,仁宗皇帝在这双重的压力下,难道就不表示一下帝王之雅量吗?即使他从内心深处不喜欢范仲淹,因为这个人当谏官之时不止一次得罪他,他也要有所表示。好吧,那就让范仲淹参知政事,但绝不会让他干得那么舒服。所以,随后一系列反常现象上演,范仲淹等人被折腾得七荤八素,最后承受不住压力,纷纷辞职逃到地方避难。如今,仁宗一箭双雕,既堵住了众人之口,也再次贬斥了范仲淹,而任何人都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当然,上述这些分析只是一家之言,但是只有这么分析,才能解释新政期间的反常现象。
    宋人魏泰的笔记《碧云騢》和正史《宋史》中有两条史料可以作为佐证。前者记载仁宗皇帝让范仲淹以密札形式将新政的改革方案提交给他,仁宗看完后,冷冷一笑:“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罢了。”而在《宋史·仁宗本纪》中,则对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只字未提。
    还有一个事实可以作为上述分析的另一个佐证。那就是仁宗在位期间,担任宰相的人和担任谏官的人都不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很多时候,双方意见相左,谏官可以随意弹劾宰相,而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谏官和宰相沆瀣一气,对皇帝本人不利。但是,在新政开始的时候,仁宗却一反常态,安排的宰相是晏殊和贾昌朝,副宰相是范仲淹、韩琦和富弼,谏官是欧阳修和余靖,除了晏殊和贾昌朝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支持新政改革的人,这么安排也有点不正常。很快,过了没几个月,仁宗在谏官里安排了与新政唱反调的打手王拱辰,经过他的手,支持改革派被收拾得七零八落,而仁宗皇帝却不发一言,只作壁上观。
    第二个原因就是新政改革触及了北宋王朝的政治制度。改革派们还没学会游泳,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深水区,不出事才怪呢!选官和荫官虽然存在诸多问题,但是这是北宋王朝得以正常运转的根基,庞大的利益集团已经形成,除非有壮士断腕的决绝,彻底更新既有的政治制度,才有可能解决这些痼疾,否则只是痴心妄想。而在当时那个条件下,改革派们也没那么大的觉悟,根本无法办到。与之对比,二十多年后的王安石变法,则根本未触及政治制度,只是一场经济改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充实国库,所以推行起来容易得多。我们可以对照王安石的改革措施,就一目了然,“青苗、保甲、募役、均税、市易、均输、裁兵、农田水利”,都和官员的任免和选拔没有任何关系。可以推测,范仲淹庆历新政的失败,也让王安石吸取了教训。
    第三个原因,新政上马极为仓促,没有长远规划,没有分步实施措施,很多还停留在概念层面,执行起来非常困难。并且对于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估计不足,对于后续承接没有可行的方案。比如,择官长这个措施很不错,淘汰了一大批庸官和蠢官,但是,这些人淘汰之后怎么安排?直接把人家赶回家?让人家从天堂掉进地狱,家族老小几十口上街要饭?这明显不可行,也不人性化。
    第四个原因,才是那些既得利益集团疯狂反扑、撕咬改革派,这是表面原因。说实话,把别人逼得都活不下去了,他们能不狗急跳墙吗?
    综上所述,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是北宋忧国忧民的顶尖人才实行改革的一次尝试,即使存在诸多缺点,也不能抹杀其积极一面。这场新政改革意义重大,也是范仲淹几十年来思考总结的治国纲领的一次实践。让我们知道了,即使在最平庸无能的皇帝统治下,也有那么多的能人志士,在为国家的未来奔走呼号,在为民族的兴衰摇旗呐喊,在为百姓的幸福鞠躬尽瘁,在为国家的兴旺发达呕心沥血!
    (本文选自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范仲淹的教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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