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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困的陶渊明:因饿得去要饭曾写《乞食》诗


    本文摘自程滨先生所著《与陶渊明生活在桃花源》第七章《贫富常交战》,由作者授权腾讯儒学独家连载。
    太古之诗,最为淳朴,如浑金璞玉,无斧凿痕迹。后世于音韵、对仗、字句、章法日益讲究,斧凿痕迹也越来越重。尤其是炼字,后来很多诗人过于耽于此道,也因此有了“诗眼”之说。所谓“诗眼”之“眼”,大约就是“画龙点睛”之“睛”。龙不点睛,便是死龙;一旦点睛,通体皆活,乘云气,绝天地。诗眼也是如此,有此一字,通篇皆活。诗中炼字亦不宜太多,锤炼太多,伤真气,容易使全诗气窒,流动不起来。一条龙就两只眼,点双睛则炯炯有神;点八个眼睛,那成蜘蛛精了。
    
    陶渊明(资料图 图源网络)
    晋宋时期的诗,也开始注意炼字,但未成风气。渊明的诗,以天然去雕饰为人所赏,所以人们不大提渊明诗中炼字的功夫。实际如果以后世炼字的标准来读读渊明诗,则会发现渊明诗非常精于此道得。只不过“雕虫篆刻,壮夫不为”,偶一“点睛”,便成绝唱。
    如《乞食》诗的第一句:
    饥来驱我去
    古今描述饥饿的,真没有超过这个“驱”字。人活着最痛苦的就是两个字的矛盾——“心”与“物”,按现在的哲学基本原理讲,大概就是“物质与意识”吧。人的这一副皮囊,就是你的物质基础,由低至高,物质会让你产生出无限的欲望。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而饮食还是男女的基础,所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当你饿得要死时,见到一个美女估计想吃她的心更多一点吧……所以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里上来就引用《老》《庄》之言:
    老子曰:“人之大患,在我有身。”庄子曰:“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
    并说:
    生活之本质何?“欲”而已矣。欲之为性无厌,而其原生于不足。不足之状态,苦痛是也。既偿一“欲,则此欲以终。然欲之被偿者一,而不偿者什伯。一欲既终,他欲随之。故究竟之慰籍,终不可得也。即使吾人之欲悉偿,而更无所欲之对象,倦厌之情即起而乘之。于是吾人自己之生活,若负之而不胜其重。故人生者,如钟表之摆,实往复于痛苦与倦厌之间者也,夫倦厌固可视为苦痛之一种。有能除去此二者,吾人谓之曰快乐。然当其求快乐也,吾人于固有之苦痛外,又不得不加以努力,而努力亦苦痛之一也。且快乐之后,具感苦痛也弥深。故苦痛而无回复之快乐者有之矣,未有快乐而不先之或继之以苦痛者也。又此苦痛与世界之文化俱增,而不由之而减何则?文化愈进,其知识弥广,其所欲弥多,又其感苦痛亦弥甚,故也。然则人生之所欲,既无以逾于生活,而生活之性质,又不外乎苦痛,故欲与生活,与苦痛,三者一而已矣。
    那个“钟摆”的悲观论调是非常著名的,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让我们不免觉得人生暗淡,进而产生厌世之想。
    对于欲望,儒释道三家有不同的态度。先秦的儒家和道家是讲究基本清心寡欲,但都肯定人的正常欲望。儒家认为只要是在不违背礼制的情况下,饮食男女都不算什么。道家相对比儒家更寡欲一些,但也不完全禁止。甚至道家有一支讲求纵欲的,到汉代之后就发展出“黄白之术”(炼金银)、“房中术”这类很淫靡的方术来。至于佛教,到中土是讲究“禁欲”的,我想和尚之所以吃素,除了“不杀生”的信念外,可能也是怕吃的营养太好,精力太旺盛,生出诸多的欲望来。便如我现在写这章时,正是大病一场未愈之时,只觉得平时喜好的诸多事情,一概提不起兴趣来。总之,“寡欲”大概还是有些作用的。
    但是“寡欲”得有个限度,就是最基本的温饱。温饱都没有,人就没有最基本的快乐可言了。渊明本人于物质确实无太多追求,但他却经常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不一定能够满足。甚至是饿的去要饭。
    我说这个“驱”字好,一是因为其写出了那种高贵的精神不得不被低级的欲望所驱使的可悲,更重要的是觉得这个字写得太真切了。多少人曾经被饿得睡不觉,不自觉地起来去找东西甚至是偷东西吃啊!我想渊明当是翻尽了家中一切储粮器具,才不得不出门讨一口饭的。这让我想起了卧雪的袁安,渊明在《咏贫士》(其五)诗中也提到过:
    袁安困积雪,邈然不可干。
    阮公见钱入,即日弃其官。
    刍藁有常温,采莒足朝飡。
    岂不实辛苦?所惧非饥寒。
    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
    至德冠邦闾,清节映西关。
    袁安,字邵公,后汉汝南妆阳(今河南省商水县西北)人。《汝南先贤传》中说,他家非常贫穷,当时袁安客居在洛阳,赶上天降大雪,洛阳令出来巡行,看见人家都把门前的积雪扫净外出,很多人都出来乞食。但到了袁安门前,积雪盈门,无有行路。他以为袁安已经冻死了,让人除雪进屋,发现袁安僵卧。问他为什么不出来找人求点粮食糊口呢。袁安回答说:“大雪人皆饿,不宜干(求)人。”洛阳令认为他是贤人,举为孝廉。同时此诗还咏了一位身世不详的阮公,也是不肯受贿而弃官的廉士。
    既然渊明这样欣赏袁安,为什么自己不学袁安高卧呢?我不敢为渊明辩护,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一是袁安赶上的是个大雪天,出去乞食的人太多,所以他不出去了。渊明可能是自己田地的收成出现问题了。正如他《咏贫士》其二中说的那样:“凄厉岁云暮,拥褐曝前轩。南圃无遗秀,枯条盈北园。倾壶绝余沥,窥灶不见烟。”但也不排除是这一带地区出现了灾情。如果是一带皆荒的话,恐怕乞食逃难的人也很多,渊明确实就不能和袁安比了。另一点,我估计袁安是只身一人客居洛阳,而渊明则有妻室家小。有家的人,不能让家人富贵也就罢了,总不能让家人陪着自己饿死吧。戴表元《韩君美经历赋孟夏木长五诗示仆因写鄙怀通呈阮使君君美与诸公讲易》诗中说:
    吾评陶渊明,略似段干木。
    诗文虽家满,不饱妻子腹。
    总之,渊明是去乞食了。
    作者简介:
    
    程滨
    程滨,字子浔,号矫庵,网名反客生。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师从叶嘉莹先生习诗词、吟诵。师从尹连城先生学习书法。2008年获北京中华诗词(青年)峰会优秀青年诗人奖。曾任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吟诵分会常务理事、天津市河西区中华吟诵社名誉社长。嗜京剧、昆曲,工小生。现为天津市南开中学语文教师。著有《矫庵语业》(澳门学人出版社)、《矫庵集》(巴蜀书社)、《迦陵词稿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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