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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豆南山见真淳:陶渊明的持守


    本文摘自程滨先生所著《与陶渊明生活在桃花源》第六章《谁解归田园》,由作者授权腾讯儒学独家连载。
    陶渊明《归田园居》 其二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
    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
    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
    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
    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
    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和上一首比起来,初隐那一瞬间的喜悦已经过去,渊明从这首诗便真正开始进入田园生活了。
    村居偏远,穷巷之间甚至很少有车马经过(轮鞅,指车马。鞅,驾车时马脖子上带的皮套)。白天可以关上门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再没有名利场的纷扰。偶尔在村落中走走,农夫和我见了面没有别的话题,只是谈论庄稼。庄稼一天天长大了,荒废的田地也经过重新开垦了。但是渊明现在便已经是个靠天吃饭的农夫了,他开始担心的就是各种自然灾害,使得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桑麻像杂草一样零落,颗粒无收。
    渊明此诗前四句炼字炼句好象太狠,尤以“罕”、“寡”二字为甚,但到了“时复墟曲中”以下,便顺畅无碍,句句能见出刚刚归隐从事农耕的渊明的那份欣喜之情。
    而结尾二句陡起忧患,使读者欢娱之心顿时黯然,渊明的笔力真是厉害。
    至于最后两句是否有寓意,古来也是争论不休。如刘履《选诗补注》中就说这两句是“盖是时朝廷将有倾危之祸,故有是喻。然则靖节虽处田野而不忘忧国,于此可见矣”,也就是说桑麻土地比喻朝廷,霜霰比喻叛乱之人。清代方东树不同意,他在《昭昧詹言》中说:“只就桑麻言,恐其零落,方见真意在田园,非喻己也。”渊明不是不关心时事的人,但渊明关心时事却不以这种形式,不以这种题材的作品出现。他那种有寓意的诗,通首都在比兴寄托,是一言就能看出来的,如《饮酒》中的某些作品,这是渊明的写作习惯。而此时渊明正因脱离“尘网”、断绝“尘想”而欣喜,是不会把这一组诗又暗与政治挂钩的。
    
    种豆南山下(资料图 图源网络)
    陶渊明《归田园居》 其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上一首和这一首,可和《归去来兮辞》中“请息交以绝游”到“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一段对应。而这首诗既可以看成通篇写实,又可以看成通篇比兴(有寓意),双解皆妙。
    既写实又比兴这矛盾么?
    不矛盾,诗的字面全部写实,这种“种豆”的生活是当时渊明生活的真实写照。而渊明毕竟是文人,自然能从这种“种豆”的生活中悟出一种人生哲理。
    上一首诗我刚说了,渊明这组诗是不会与政治挂钩的,这里怎么又说他用比兴寄托呢?
    这是因为渊明此诗不是寓言政局时事,而是寓言自己的人生体悟。身在普通生活中,而心能超越生活现象,有抽象的感悟,这正是文人的价值所在。
    渊明体会的这种人生境界是什么呢?
    我很小的时候读这首诗“带月荷锄归”一句,感觉这句写得太美了,一个人在月下扛着锄头踽踽而归,颇觉此非渊明种豆,真似黛玉葬花。其实渊明种豆与黛玉葬花,其行为具有同样的意义。渊明种豆,恐草之侵苗;黛玉葬花,惧泥之陷洁(林黛玉《葬花辞》:“质本洁来还洁去,强如污淖陷渠沟。”)。所以我这样联想,也不纯是痴人说梦。
    我还记得,前几年叶嘉莹先生在她家里和学生们讨论陶诗,叶先生的学生钟锦认为陶诗高处就在有持守处,就如此诗,可称是一路向上,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首就可上可下,如果向下的话就会转出王维这一路不知甘苦田园旁观者。但我以为,钟锦是就后人而言,不是在论陶公本身。是上行还是下转,完全是后人的资质决定的,和渊明无干。实际就是没有渊明这个人存在,王维该羡闲逸还是会羡闲逸,该不知甘苦还是不知甘苦的。
    而我以为,渊明正是因为有那种“采菊东篱”的高致,才能有“种豆南山”的操守。一个人没有“悠然自得”之处,其痛苦的操守必不真,亦不能久。
    作者简介:
    
    程滨
    程滨,字子浔,号矫庵,网名反客生。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师从叶嘉莹先生习诗词、吟诵。师从尹连城先生学习书法。2008年获北京中华诗词(青年)峰会优秀青年诗人奖。曾任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吟诵分会常务理事、天津市河西区中华吟诵社名誉社长。嗜京剧、昆曲,工小生。现为天津市南开中学语文教师。著有《矫庵语业》(澳门学人出版社)、《矫庵集》(巴蜀书社)、《迦陵词稿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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