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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古代诗文中的“梦”


    文/涂光社
    古人所谓“梦”与“觉”就是睡梦与觉醒。梦是一种精神现象,梦境虚幻,与梦者的意识、精神活动有微妙的联系,常是一种心理和思维无意识的延续(不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有心结、印象片断、幻觉、理想的再现)。虚幻的梦境与觉醒时面对的生活现实迥然有别,可作多方面的对照、比况。梦与觉还可从“当局者迷”等方面去理解,其要义大抵是:梦境是臆想中的虚幻世界,身处梦中常常不知是梦,觉醒之后才能对梦的迷茫虚幻有所认识和感悟。
    庄子以为,昧于道者如在迷梦之中,觉醒则指体道的彻悟。他在《齐物论》中说:“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是谓人生是一场梦。“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人在梦中不知是在做梦,道出身处其中的迷惑。“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梦境原非梦前所能预知,身在梦中的人却往往去构想猜测未来的梦;只有从中醒来,才知道此前是在做梦。又指出:“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大觉”方知此前在“大梦”中,只有完全觉醒的人才能彻悟梦中一切迷幻失真,但愚昧的人总自以为把什么事都弄明白了。
    
    庄周梦蝶(资料图 图源网络)
    《齐物论》还有庄周梦蝶的故事:“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也。此之谓物化。”这个寓言是就“物化”——生与死是不同生命形式的转化——而言。认为今生只是处于本阶段生存方式(比如是庄周,或者胡蝶)的一段“梦”中,前身来世的一切都无从知道。
    蝴蝶是美的生灵,庄子珍爱生命又向往美,梦为蝴蝶透露了这一点。爱情是美好的,所以东晋梁祝故事末尾,二人双双化蝶翻飞翩翩相依,变死亡为涅槃。
    庄子寓言从多侧面说梦、释梦,“梦”中常有不同生灵直接对话。梦让虚拟的神物与人(如《人间世》的社树与匠石、《外物》的神龟与宋元君)以及不同质的生命体间的沟通没了障碍。《至乐》中还有一个不愿恢复形体重返人世的髑髅托梦给庄子的故事。
    原始宗教中的巫者常以入梦的渠道沟通人神,获取神灵的启示;先圣也能进入膜拜者梦中对其耳提面命。载入史籍的托梦、梦游故事也不少。《论语·述而》篇记孔子曾自叹:“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周公矣!”
    诗词歌赋中常见“梦”的描写和比况:
    有直言梦想的,如《古诗十九首》中的“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左思《咏史》的“梦想骋良图”。李白诗言及“梦”与“觉”:“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与元丹丘城寺谈玄作》)比譬思念深切者最多,如张九龄《秋夕望月诗》的“所思如梦里”;王昌龄《送别魏三诗》的“忆君遥在湘山月,愁听清猿梦里长”;杜甫《画梦诗》的“春渚日落梦相牵”和《酬严武别杜诗》的“最怅巴山里,清猿恼梦思”;白居易《长恨歌》的“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陈陶《陇西行》的“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杨万里《钓雪舟倦睡诗》的“无端却被梅花恼,特地吹香破梦魂”。况喻空想虚无飘渺的,如孔仲武《游州南诗》的“语罢恍然真梦幻,不应天色有江湖”。柳宗元《梦归赋》将梦作为逃避窘迫生存环境的心灵归宿:“罹摈斥以窘束兮,余惟梦之为归。”还有李白“梦游天姥”的神往、李煜“梦里不知身是客”的一晌眷恋,苏东坡追忆亡妻的“幽梦还乡”以及神游过往而生“人生如梦”的慨叹……
    南宋诗人陆游的梦诗最多,可为典型。
    他早年师从曾巩,其《别曾学士》诗云:“夜辄梦见公,皎若月在天。”也曾追怀过往的欢乐场景:“繁华一梦忽吹散。”(《驿舍见故屏风画海棠有感》)然而他写梦大多与矢志抗金光复故土相关,有当年金戈铁马的经历重现,也有建功塞上漠北魂牵梦绕的向往,无不是一腔壮志难酬满腔悲愤的宣泄。比如:淳熙十年的《秋雨渐凉有怀兴年》:“清梦初回秋夜阑,床前耿耿一灯残,忽闻雨斥蓬窗过,犹作当时铁马看。”绍熙三年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庆元四年的《感秋》:“一身寄空谷,万里梦天山。”嘉泰三年《梦行小益道中》的:“清梦不知身万里,只言今夜宿葭萌。”淳熙七年的《秋思》有“壮心自笑何时豁,梦绕祁连古战场”,八年的《小园》:“少年壮气吞残虏,晚觉丘樊乐事多,骏马宝刀俱一梦,夕阳闲和饭牛歌。”开禧二年的《二月一日夜梦》:“梦里遇奇士,高楼酣且歌,霸图轻管、乐,王道探丘、轲。”梦中所谓“奇士”就是他自己的影子。嘉定元年即离世前一年,八十四岁的他犹有《异梦》之作:“山中有异梦,重铠奋雕戈……”
    此外,一段情让他魂牵梦绕、终生抱憾:弱冠之年与唐琬成婚,伉俪相得却被父母强行拆散。后与改嫁他人的唐琬重逢于沈园,痛楚伤感,即写下著名的《钗头凤》词,不久唐琬早逝。此为陆游无法愈合的心灵创伤,至死不解的情结,自此咏叹不已:曾与唐琬携手采菊缝枕,因而六十三岁的《余年二十时尝作菊枕诗,颇传于人,今秋偶复采缝菊枕囊,凄然有感》诗云:“采得黄花作枕囊,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七十五岁时怀念当初重逢的《沈园》有“梦断香消四十年”之句。开禧元年,八十岁的陆游仍有《十二月夜梦游沈氏园亭》的诗作。
    古往今来,人们耳熟能详的是“庄周晓梦迷蝴蝶”、“大梦谁先觉”、“梦笔生花”、“黄粱美梦”、“南柯一梦”之类诗句和有故事的成语。写梦和以梦为题的作品为数不少:《西游记》第十一回有魏征“梦斩泾河龙”的情节,曹雪芹描写过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还有《梦江南》的曲调(此曲始为李德裕为亡妓谢秋娘作,后有改调名为“望江南”者)。主要写梦的传奇、戏曲、小说有《南柯记》、《枕中记》(一名《邯郸梦》)和“临川四梦”;《红楼梦》堪称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尽管有先名《石头》,后为《红楼》之说,但名为一“梦”显然更受欢迎,表明艺术创造的虚幻境界有时在表达和接受上具有某种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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