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网-国学经典-国学大师-国学常识-中国传统文化网-汉学研究移动版

首页 > 传统文化 > 传统文学 >

人人心中都有个“桃花源” 风尘女子也不例外


    本文摘自程滨先生所著《与陶渊明生活在桃花源》第一章,本系列稿件由程滨先生授权腾讯儒学独家连载。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严蕊《如梦令》
    这首咏红白桃花的《如梦令》是南宋时天台营妓严蕊仅有的三首传世之作中的一首。我上初中的时候,从周密的《齐东野语》中读到了这个“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的故事,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甚至因为看到朱熹杖责了这样一个弱女子,心里便对朱文公耿耿于怀,一直认为他是个坏人。直到后来背了《四书章句》,读了《近思录》,才知道晦庵先生的伟大。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严蕊并不是我小时候想象的那样一个清高出尘的女子。
    
    严蕊(资料图 图源网络)
    这本说陶渊明与桃花源的书为什么从严蕊的这首词说起呢?因为在初中学了《桃花源记》之后,在渊明文章之外,我第一次见到用“桃花源”典故的就是在这首词中,也第一次意识到了“桃花源”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人的精神寄托,哪怕是身在浊秽不堪的风月场。
    后来,当我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感性地阅读时,我忽然对这首词中所说的“桃花源”产生了质疑——因为中国的文学史上有两个几乎是齐名的“桃源”。当然,第一个还是我们陶渊明的那个桃花源。而第二个桃源,则是记述一段爱情的传奇。
    据南朝刘义庆的《幽明(冥)录》中记载,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一作晟)、阮肇共入天台山,迷不得返。经十余日,粮食吃尽,饥饿欲死。遥望山上有一桃树,乃以桃充饥。复循溪水而行,见溪边有两个绝色女子,仿佛他们是旧相识,邀其还家,酒饭款待,食毕饮酒,有群女来,各持三五桃子,笑道:“贺女婿来”。酒甘作乐,刘阮又喜又怕。至暮,“令各就一帐宿,女往就之,言声清婉,令人忘忧。”遂住半年。二人求归不已,女子乃送刘阮,指示还路。既出,城市屋舍面目全非,一问才知已经过了七代了。
    两处桃花源,皆是桃花流水,一似在湖南,一似在浙江,一为避难地,一为温柔乡,却同样让人向往不已。对于严蕊的《如梦令》,邓小军曾说:“词境以桃花源结穴,馀味颇为深长。它虽有可能意味着女词人的身份(宋词习以桃溪、桃源指妓女居处),但更可能有取于桃花源凌越世俗之意。”(《唐宋词鉴赏辞典》)这段话有一点没有说明白,“宋词习以桃溪、桃源指妓女居处”绝不是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来的,而是出自“刘阮入天台”的故事(词牌《醉桃源》亦名《阮郎归》可证,又词牌《桃源忆故人》亦用此故事)。而严蕊词中提到“武陵”,则明确告诉大家,此词用的正是陶渊明《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的典故。以严蕊的身份而论,当用刘阮之桃源;以词中“武陵”的暗示,则当是渊明之桃花源。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迷雾呢?这正是中国古典文学的狡狯之处。我们简单看看严蕊写此词的背景:
    天台营妓严蕊……色艺冠一时……唐与正守台日,酒边尝命赋红白桃花……与正赏之双缣。(宋代周密《齐东野语》卷二十)
    你看,严蕊与唐与正(名仲友)正是仙女与刘、阮的关系。刘阮入“天台”迷路遇仙,而严蕊恰是“天台营妓”,唐与正又是天台长官。从关系与地点上看,都是天台桃源最贴切。但冰雪聪明的严蕊,偏偏弄了个文字游戏,偏偏不说“天台”说“武陵”,让唐与正由“武陵”联想到“桃源”,又由此“桃源”联想到彼“桃源”,比起直用其事来,真是妙不可言。难怪唐与正要大悦,赏之双缣了。
    以上这些,都是我根据旧时文人的惯用伎俩推测出来的,也许是深得彼心,也许是深文周纳。古人已矣,终不能起之于九原,一问究竟。然而从理想主义的角度来看,我宁可相信,风月场中颇善逢迎的严蕊,心中确实守着自己的一方桃花源。我甚至不相信,一个只会逢迎,只懂得文字技巧的人能写出“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这样动人的句子。“莫问奴归处”,那归处正是心中的桃花源。
    作者简介:
    
    程滨
    程滨,字子浔,号矫庵,网名反客生。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师从叶嘉莹先生习诗词、吟诵。师从尹连城先生学习书法。2008年获北京中华诗词(青年)峰会优秀青年诗人奖。曾任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吟诵分会常务理事、天津市河西区中华吟诵社名誉社长。嗜京剧、昆曲,工小生。现为天津市南开中学语文教师。著有《矫庵语业》(澳门学人出版社)、《矫庵集》(巴蜀书社)、《迦陵词稿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腾讯儒学独家稿件,转载请务必注明作者及来源。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