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75代孙孔祥林：不需尊孔 只需起码的尊重
http://www.newdu.com 2024/10/07 12:10:56 儒风大家微信号 孔祥林 参加讨论
【孔祥林，知名孔子后裔、孔子研究专家。曾任中国孔子研究院副院长，现为中国孔子研究院研究员、中国孔子基金会理事、中华孔子学会理事、国际儒联理事、中国孔庙保护协会名誉会长、韩国儒道会顾问。现在许多地方恢复祭祀孔子的活动，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随着经济的发展，我们将会越来越重视传统思想文化。现代社会快节奏，更需要慢节奏生活的调节。】  孔祥林（资料图 图源网络） 儒风：据台湾《中国时报》报道，有人倡导祭孔仪式不应拘泥古礼，而应与时俱进，主张参加仪式者不必穿古装，取消敬献三牲，而以五谷杂粮、文房四宝等仪式代之。与此相反，目前随着国学热的不断升温，国内也出现了很多着古装参加成人礼等事件，有些事件甚至格外过份。那么对于这些不同的做法和声音，您作何评价？ 孔祥林：中国传统祭祀的主要目的就是报答，报答先人以及天地山川等对人类的贡献。中国自古以来非常重视祭祀活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因此制定了详细的祭祀礼仪，而各种祭祀礼仪历经各代的损益而逐渐定型化，现在已经成为我们民族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祭祀孔子礼仪是中国最早的礼仪制度之一，最晚在东汉时期就在国立学校内祭祀孔子，东晋开始在国立学校内建造专门的孔子庙，到明清时期，国立学校内的孔子庙被称作文庙，作为尊崇传统思想文化的象征。 现在保存着唐代以来历代祭祀孔子的礼仪制度、隋朝以来的历代歌章、宋朝以来的历代乐谱、舞谱等历史文献，因此祭祀孔子的仪式被确认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正在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所以我认为祭祀孔子应该采用古代的制度。由于中国文化的影响，韩国、日本、越南都曾仿照中国的制度祭祀孔子，而韩国、日本至今仍然沿用古礼，祭祀孔子的仪式也都被国家指定为“无形文化财”，而韩国已将宗庙乐舞成功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要知道，韩国的宗庙乐舞是按照中国的宗庙乐舞制度制定的。 儒风：在祭祀孔子的时候，对祭品和服饰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孔祥林：祭品是祭祀孔子制度的一部分，规定的祭品有稻、粱、黍、稷、芹、菁、笋、枣、栗、榛、菱、芡、盐等。祭祀孔子没有专门的服饰，历代一般都是使用最高级别的礼服。历代礼服主要有汉唐宋明相沿的汉式服饰和元、清少数民族服饰。现在我们还没有自己民族的礼服，正式场所都是着西装，这是不应该的。中华民族自古以礼仪之邦、衣冠王国著称，现在我们却没有自己民族的服饰，唐装虽然具有民族元素，但这种短打不符合我们民族的传统。传统民族服装都是深衣，也就是长袍，短打是劳动服装，是不能出席礼仪场所的。 韩国、日本的民族服饰都受到中国服饰的影响，也都是深衣，韩国女性的民族服饰与唐代壁画非常相似，仍然带有中国唐朝服饰的特点。其实，即使没有受中国服饰影响的一些民族也是采用深衣，如印度的民族服装。历史上每一个王朝建立后，都是首先“定正朔，易服色”，制定本朝的礼仪服饰，我们应该制定我们的礼仪制度和民族服饰。现在，连升国旗、奏国歌都没有成文的规定，电视上经常看到奏国歌时许多人两腿叉开、倒背手，是很不严肃的。 儒风：我们现在在举办成人礼的时候，也是要求穿着古装。 孔祥林：现在许多地方举行成人礼活动，这种现象应该鼓励和支持。古代举行成人礼，就是对将要成年的男女青年进行责任教育，通过成人仪式使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成年，应该承担起家庭和社会的责任。成人仪式的着装应该采用民族服饰，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民族服饰所以我赞成采用古装，因为这也是我们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儒风：现在社会上的祭孔大典正在逐渐的复兴，可是很多人想不明白，在现代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为何要祭祀2500年前孔子呢？ 孔祥林：历代在国立学校内建造孔子庙并不断举行祭祀孔子的仪式，主要目的是表明国家尊重传统思想文化，要继承和弘扬传统思想文化。现在许多地方恢复祭祀孔子的活动，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随着经济的发展，我们将会越来越重视传统思想文化。现代社会快节奏，更需要慢节奏生活的调节。祭祀孔子典雅悠扬的乐曲，舒缓清和的歌声，端庄古朴的舞蹈，创造出的正心正气、纯和庄严的氛围，把人们带入中正祥和的艺术境界，浮躁的心情很快就安静下来，心灵也得到净化。 儒风：在漫长的中国帝制时代，孔子对国家稳定和社会进步意义非凡，现代化的今天是否仍然需要孔子？ 孔祥林：春秋战国时期，思想界空前活跃，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产生了众多的思想流派。汉代统一以后，如何巩固大一统的中央帝国，成为政治家和思想家们面临的首要课题。汉武帝采用经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儒家思想作为国家的指导思想，这不是偶然的。与其他思想流派相比，孔子的大一统观念、仁政德治的治国理念、忠孝仁爱等伦理观念，更适合于巩固大一统的帝国和安定长久动乱的社会。从历史看，儒家思想也没有辜负人们对它的期望，它使大一统的国家日益巩固和发展，民族文化不断发展和繁荣，民族经济不断强盛和发展。 在儒家思想作为国家指导思想的两千年里，中国在绝大数时间里一直是世界上经济最发达、文化最繁荣、国势最强大的国家，即使到鸦片战争前，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仍然占到世界的30％左右。直到1874年，中国国民生产总值世界第一的位置才被美国所夺取。19世纪末以来，由于清政府的颟顸无能，中国落伍了，受西方思想影响的知识分子们将中国落伍的罪责全加在孔子的头上，这是不公允的，也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中国近百年的批孔并没有给中国经济带来快速发展，反而每况愈下，在批孔最激烈的时候，中国经济也濒临崩溃的边缘。改革开放以来，不再批孔，中国经济反而飞速发展。孔子思想的主要功能就是能够创建文明和谐的社会，随着中国经济的继续发展，孔子思想将会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儒风：我们经常感慨，当前宗教的繁荣有其传播的载体——寺院、道场、教堂，好像儒家在这方面就很缺乏，您怎么看待这个事情？作为祭祀孔子的场所——孔庙，又将发挥怎么的社会功能？ 孔祥林：儒家思想不是宗教，在历史上发挥作用主要是影响国家的治理方略和提高人们的道德水准。它的传播主要依靠行政手段，因为从西汉以来，儒家经典是被当做教科书和选拔治国人才的标准。历史上的国家管理者非常明白，“孔子之教非帝王之政不能及远，帝王之政非孔子之教不能善俗。教不能及远，无损于道；政不能善俗，必危其国”。孔子的思想依靠国家来推行，国家依靠孔子的思想来治理，二者虽然是互相依赖的，但是国家更有赖于孔子思想，孔子思想不能推行，对孔子思想并没有损失，但是国家得不到治理那就危险了。孔子思想的最大功能在于改善风俗，在于提高人们的道德水准。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道德水准有所下降，要建造和谐文明的社会，要使国家长治久安，就必须提高人民的道德水准，发扬民族的传统美德，孔子思想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 对于传统思想的作用，人们的认识在逐渐提高，《十二五精神文明建设纲要》就明确规定在中学教科书中增加经典的比例。目前，中国教科书中经典的比例太低，日本高中国语教材中，中国文学和日本文学基本各占一半。在中国文学中，先秦诸子占一半，唐诗、《国语》、《战国策》、《三国演义》占一半，而先秦诸子主要是《论语》和《孟子》，高中教材中总共选取《论语》约90章，《孟子》约20章。台湾教材中就更多了，高中毕业大概能学习《论语》200章，《孟子》100章，而我们只有可怜的十几章。台湾教材中古典文学大约占九成，陈水扁去中国化时要减少一成就引发了教师和学生的抗议。在交往中，大家都发现台湾人引经据典比我们多，原因就是他们从教科书中学到的经典比我们多。 儒风：可否简单介绍一下孔庙的一些基本情况。 孔祥林：孔子庙设在各级国立学校内，由于学校的学生都是具有生员（俗称秀才）资格的知识分子，也就是国家干部的后备队伍，所以古代教育不重视技能和知识的传授而更重视品德教育。学习五经四书等儒家经典，目的就是培养爱国惠民的治国人才，并通过奉祀孔子及儒家代表人物对未来的治国人才进行成圣齐贤的教育。清末时全国共有学校孔子庙1740多所，目前完整和比较完整的只有不到100所，具有中心建筑群的约100多所，其他300多所只有零星遗存。现存的孔子庙绝大多数被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由文物部门进行管理，大多被改成博物馆，绝大部分门前冷落车马稀。有部分孔子庙活动开展得比较好，举办介绍孔子及其思想的展览，举行祭祀和纪念孔子的活动，举办国学堂，开展儿童读经、亲子读经等活动，这些活动都很好，值得各地的孔子庙学习。 韩国乡校孔子庙的办法值得借鉴。乡校和孔子庙由乡校财团法人进行管理，在首尔成均馆设有财团总部，道、市（特别市、广域市）设有乡校财团。此外成立有儒道会，首尔成均馆设儒道会总本部，道、市（如同中国的省、直辖市）设本部，郡、市、区设支部，面、洞（如同中国的乡镇、社区）设分部，全国共有620多个分支。儒道会依托乡校和孔子庙开展儒家思想的普及工作，举办传统婚礼等活动，有的还举办汉诗白日场（中国格律诗比赛），很好地发挥了乡校和孔子庙在弘扬传统文化方面的作用。 儒风：曲阜因为孔子的关系早已经成为地地道道的文化名城，对于旅游资源来说是巨大的财富，但是很多人过去只是观光而已，真正为了解儒家思想、孔子生平的人并不多。国内宗教寺院也有呼声，想要把寺院变成观光地，而修行道场则另外重建。对于文庙的观光和教化这两块功能，您怎么看待二者的统一？您倾向于哪种做法？ 孔祥林：中国的传统是因学设庙，在国立各级学校中建造孔子庙。学校中，有专门用作祭祀的孔子庙，也有专门用于教育的场所。明清时，教育场所的主体建筑名明伦堂，另有两斋和号房等教室。 其实孔子庙也是教育场所。奉祀和祭祀孔子以及历代先贤先儒的目的就是鼓励学子们向圣贤学习，要成圣齐贤。中国古代教育重视人格道德的培养，人格道德的最高境界当然就是成为圣人和贤人。中国人崇奉圣贤，但并不认为圣贤是高不可及的，而是认为人人都可以成为圣贤，人人都能够成为圣贤。孟子认为“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认为，通过学习，人可以成为士，成为君子，成为圣人；宋代程颐认为“人皆可以至圣人”；朱熹主张学习要超凡入圣，“为学须思所以超凡入圣，如昨日为乡人，今日便可为圣人”，通过学习就可以成为圣人。文庙奉祀孔子就是为士子提供成圣的榜样，虽然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成为圣人。不能成为圣人，但可以成为贤人，所以文庙除奉祀圣人孔子外，还奉祀一大批先贤先儒，为士子提供齐贤成贤的榜样。 成圣人难，成贤人也不易，文庙奉祀人物虽然多达189位，但除去孔子先人、弟子等，历代贤人进入文庙享受祭祀的也不过110人。为更多地为士子提供学习的榜样，文庙还设置名宦祠附祀在本地为官有善政的官员，乡贤祠附祀本地出身有善行义举的士绅和在外地为官有善政的官员。出仕做官爱国惠民，勤政廉政，造福一方，可以附祀在任职地文庙的名宦祠内，还可以附祀在家乡的先贤祠内；在乡为民遵纪守法，多行善举，死后也可附祀在家乡文庙的先贤祠内。任何人只要存心向善，行善政，多善举，都可以进入文庙享受后人的祭祀。富可敌国的官僚石崇进入太学，看到颜回、原宪的画像，也不由地感叹“若与之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间”。 儒风：曲阜以及全国各地的孔庙，又如何去做传播儒家思想的具体工作呢？ 孔祥林：曲阜孔子庙是在孔子旧宅基础上扩建的孔子本庙，属于纪念性庙宇，有庙无学。现在已经成为著名的观光景点，每年游人130多万。根据国家文物保护的原则，目前逐步恢复了历史原貌，游人参观除了接受传统的成圣成贤的教育外，还可以领略建筑、书法、石雕等艺术，当然并不是每一个游人都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许多游人至今还属于“上车睡觉、下车拍照”的旅游层次。为了更好地发挥孔子思想的作用，国务院批准在曲阜设立了孔子研究院，开展孔子及儒家思想的研究、普及、交流等工作，举办了介绍孔子生平、思想、儒学发展及在海外影响等展览，可以满足游人深入了解孔子及儒家思想的需求。 各地孔子庙建筑都比较少，恢复历史原貌后就无法举办介绍的展览，有的虽然还保存着学校建筑，举办了展览就没有了可以开展活动的场所。韩国的做法值得借鉴。韩国规定，在乡校、孔子庙附近不准建造新建筑，但可以建造儒林会馆，供儒林们开展各种弘扬传统文化的活动。 中国佛教寺院经历了以塔为中心的廊院式布局和以佛殿为中心的纵轴式布局的演变，发展到禅宗的伽蓝七堂式。伽蓝七堂式将寺庙建筑的功能分作两类：一类是供奉佛像、举行宗教仪式的布教区，主体建筑为殿；一类是供僧众研经行道、日常起居和接待来客的生活区，主体建筑为堂。布教区一般位于中轴线上，生活区一般位于中轴线的两侧，东侧供僧众研经起居，西侧供接待宾客。现在一般都是布教区供游客参观，生活区并不对外开放，这一点比孔子庙要好。 儒风：我们知道孔府的大门上有一幅“与国咸休、同天并老”的对联，这实在是天下第一家的真实写照，但是社会上很多人对于美化圣人、高抬圣人等提法和做法表示反感，有主张孔子平民化、生活化的各种声音，认为只有这样才有利于孔子思想的传播。那么对于“尊孔”和“拉下神坛”这两种声音，您的看法是怎样的？ 孔祥林：其实孔子早就被拉下了神坛，打进了十八层地狱，虽然这些年不再批判孔子，但是文化大革命的流毒还远远没有肃清，孔子还没有从地狱中解放出来，还没有得到他应该得到的尊重。我在韩国参观理学家李滉、李珥的墓，陪同我的韩国人连一个姓李的都没有，但他们都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两个头。二李是16世纪韩国理学的代表，如同中国的朱熹，不论在文章中还是口头上，韩国人都不称他们的名，而是称他们的字——退溪和栗谷，口语中还要加上“先生”。而我曾陪同那么多人去参观孔子墓，在孔子墓前鞠躬的除了外国人我都没有见到几个。 2011年1月孔子才走到天安门广场的边上就遭到那么强烈的反对，我曾上网看过，许多人称孔子为“孔老二”，很多人帖子就是打到孔老二，看到那些帖子，我恍惚也穿越了，回到三、四十年前的文化大革命。现在有些人是见孔子必反，就连山东都如此。有新闻报道外地70多对新婚夫妇在孔子像前宣誓孝顺父母、夫妻恩爱等，山东的一家小报发表了一篇题为“在孔子像前宣哪门子誓”的评论进行批评。中国人在孔子像前宣誓都不行，难道都要到教堂举行婚礼？有那么多中国人在教堂举行婚礼，那家小报、那位作者为什么不来篇文章批评一下！ 儒风：您的意思是我们要继续“尊孔”？ 孔祥林：其实现在并不需要尊孔，只要我们能够对做出贡献的历史人物有起码的尊重就可以了。一个连对做出贡献的先人都缺少起码尊重的民族，即使想要提高文化软实力，也不会获得其他民族的相信和尊重。孔子思想是伴随着汉族的进入传入朝鲜半岛和越南的，孔子思想的传入对他们民族的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对于这个外来民族强加的外来文化至今都能给予尊重。 在今天的韩国，朝鲜王朝时期的231所孔子庙都得到很好的保护，战争中被毁掉的也都恢复重建，历史上没有孔子庙的东海市还新建了孔子庙。每年春秋每一所孔子庙都举行祭祀，绝大多数孔子庙都是由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主祭，道府、广域市市府所在城市的孔子庙就由道知事和广域市长主祭，祭祀完全按照古代礼仪，一跪四拜。在越南，孔子思想也被认为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越南共产党的总书记也会到河内的国子监文庙去上香行礼。（采访／吕玉峰，编辑／常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