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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遂良:绝望中走完了一生(2)


    刘洎之死惹来是是非非
    当然,在褚遂良的政治生涯中,也多遭受非议之处,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刘洎(音同寄)之死。
    这件事,《刘洎传》是这样记载的:贞观十八年(644年),唐太宗亲征辽东,命太子李治监国,同时令刘洎、高士廉和马周等重臣辅助太子。第二年,唐太宗因征辽失败,急火攻心,身上长了一种毒疮,回到定州时病情一度十分严重,生命岌岌可危。刘洎、马周闻讯赶来探望,出来后,褚遂良问情况如何,刘洎悲伤地流下了眼泪,说:“圣体患痈,极可忧惧。”然而褚遂良后来却跟唐太宗说:“洎云国家之事不足虑。”意思是说,刘大人觉得现在国家之事不用忧虑。病中的唐太宗听到这样的话,心情可想而知。
    病愈之后,唐太宗召刘洎询问此事,刘洎据实以对,并说马周也在场,可以为自己作证。太宗问马周,马周与刘洎说的一样。然而褚遂良坚持说自己听到的才是真的,唐太宗最后决定相信他,赐刘洎自尽。
    这件事最大的争议焦点,就在于褚遂良是不是诬告、陷害刘洎,如果是,他的动机何在?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他不相信褚遂良会陷害刘洎,理由有三:第一,褚遂良是忠直之臣,不会干出如此下作之事;第二,褚遂良与刘洎素无怨仇,没有干这种事的动机;第三,记录这段史实的《实录》是许敬宗所修,而许敬宗与褚遂良关系不睦,很可能是他将刘洎之死归咎于褚遂良。北宋学者孙甫、大文豪苏轼等基本也持同样看法。
    
    然而司马光以人品立论,断然否认褚遂良有诬告之嫌,似乎并不太令人信服。近代史学家吕思勉在《隋唐五代史》中,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视角。他说:“唐代党争,后人只谈牛党、李党,而不知其由来甚久。褚遂良与刘洎,李林甫与李适之,等等,其实都分属不同的派别。”褚遂良与刘洎虽然没有个人恩怨,但在政治见解上并不一致。前太子李承乾死后,唐太宗在立储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因此形成了支持魏王李泰与支持晋王李治的两大政治势力。褚遂良是李治的支持者,而刘洎则属于李泰一派,因此不能排除褚遂良除掉政敌的动机。
    当然,以唐太宗的睿智,仅凭褚遂良的一句话,就杀掉刘洎这样的重臣,也是不太可能的。刘洎之死,有其性格方面的原因,他为人疏狂,是一个具有“进攻性人格”的人。唐太宗征辽前,曾嘱咐刘洎说:“我今天就要远征,让你辅佐太子,社稷安危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要明白我的深意。”刘洎回答说:“陛下放心,大臣如果有敢闹事的,我就予以诛杀。”唐太宗听了,很不高兴,告诫他说:“当皇帝的,行事不周密会失去臣民;当臣子的,行事不周密会失去性命。你的性格不细心,又很强硬,必会害到自己。你应该小心谨慎,才能保全。”
    在立李治为太子后,唐太宗不得不考虑李治能否驾驭刘洎的问题,杀掉刘洎或许只是为太子扫清障碍而已,所以褚遂良的话,只是唐太宗找到的一个借口罢了。
    唐太宗曾经评价褚遂良,说他:“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每写忠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人自怜之。”这段话除了给我们留下了“飞鸟依人”这个成语,还告诉我们一件事,褚遂良对皇帝的忠贞,已经到了愚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排除他有意顺着唐太宗的心思,为他杀刘洎寻找机会。
    唯一能肯定的是,在这件事中,绝对没有对个人私利的追求,否则在武则天的问题上,褚遂良如果头脑稍微活分一点,懂一点见风使舵,也就保住了高官厚禄,不至于落得客死他乡的结局。
    
    褚遂良书《雁塔圣教序》
    唐代书法的“广大教化主”
    唐朝初期,许多重大纪念活动所题碑文,多是由褚遂良操刀的。例如纪念长孙皇后的《伊阙佛龛碑》,纪念名相房玄龄的《房玄龄碑》,还有最有名的《雁塔圣教序》,分别为太宗李世民和高宗李治亲自撰文,足见褚遂良书法的地位。
    褚遂良高超的书法水平,一方面在于个人的天赋,另一方面则得益于史陵、欧阳询、虞世南等书法大家的指导。再有,唐太宗对王羲之书法的狂热爱好,也让他受益匪浅。
    唐太宗是王氏书法的铁杆“粉丝”,曾悬赏重金收购王羲之的书帖,人们争先献上,以至良莠莫辨,真假难分。幸亏褚遂良对王羲之书法相当有研究,随口就能说出书帖的渊源、出处,论据充分,鉴别书法的真伪丝毫不含糊,结果再没有人敢将赝品送来邀功。
    贞观六年(632年)正月,太宗下令整理内府所藏的钟繇、王羲之等人的真迹,计1510卷,褚遂良自然是这次整理活动的主要参与者,为此他还编写了《右军书目》,藏于内府。能够见识到如此之多的王羲之真迹,让褚遂良大开眼界,对他书风的形成带来了重大影响。
    苏轼给褚遂良的书法概括了4个字:清远萧散。他的书法,从追求一种结构之美,演进成了追求意境之美。虞世南书法讲究“君子藏器”,在书写的过程中不显露明显的运笔痕迹,褚遂良却不同,清代人所写的《评书帖》中说:“褚书提笔‘空’,运笔‘灵’。瘦硬清挺,自是绝品。”他愿意展示这种痕迹,一起一伏,一提一按,造成一种明快的韵律。因此,有人说欧阳询是一位“结构大师”,而褚遂良则是一位“线条大师”,他的线条充满生命,体现了一种飞动之美。唐代书家张怀瓘对此感叹说:“若瑶台青琐,窅映春林,美人婵娟,似不任乎罗绮,铅华绰约,欧虞谢之。”在他看来,从褚遂良开始,书法已经从“妍美功用”趋向“风神骨气”,书法艺术也从古典主义迈向浪漫主义。
    有趣的是,这种唯美主义倾向,已经影响到褚遂良对纸墨的选择。书法家讲究纸笔用墨并不奇怪,北宋词人苏子美就曾说:“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然而纵观古今书家,褚遂良对纸墨之追求,却是非常苛刻的。唐代人裴行俭曾说:“褚遂良非精笔佳墨,未尝辄书。”没有好笔好纸,他宁可不写。
    褚遂良对自己的书法要求很高。他和虞世南曾有一段对话,他问道:“我的书法比得上智永禅师吗?”虞世南说:“我听说他一个字值5万两黄金,你做得到吗?”褚遂良又问:“那和欧阳询相比如何?”虞世南说:“欧阳询写字不择纸笔,什么样的纸笔都能写得好,你难道能这样?”褚遂良有些气馁,说:“那我的书法究竟怎样呢?”虞世南说:“如果手顺而笔墨调畅,也能写得很精彩。”褚遂良这才高兴地走了。
    在唐朝乃至整个中国书法史上,褚遂良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他不仅继承了唐代书法家欧阳询、虞世南等的特点,更深得东晋王羲之书法的精髓。北宋米芾对唐代的书法家都有微词,唯独对褚遂良赞不绝口,说他“如熟驭战马,举动从人,而别有一种骄色。”米芾的儿子米友仁说得更绝:“褚书在唐贤诸名世士书中最为秀颖,得羲之法最多者。真字有隶法,自成一家,非诸人可以比肩。”
    唐代书法家颜真卿、薛稷等都曾师从褚遂良,宋代的黄庭坚、米芾、赵佶等,也从他的书法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清人刘熙载在《书概》中说:“褚河南书为唐之广大教化主,颜平原得其筋,徐季海之流得其肉。”“广大教化主”五字,足以形容褚遂良在唐代书法上的独特地位。
    贞元五年(789年),在褚遂良去世百余年后,唐德宗下诏,将他的画像绘于凌烟阁上,让他享有与唐初的开国功臣们同样的荣耀。而褚遂良究竟是忠臣义士,还是奸恶之徒,则像一道永远解不开的谜题,留在了历史中。
    转自丨“国历书画”微信公众号(ID:guolishu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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