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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的人格魅力独特在哪儿?(2)


    屈原的“乡国之情”与爱国主义精神
    在人们的心目中,屈原这个名字总是与爱国主义精神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到20世纪80年代,楚辞学者曹大中却接连发表了《屈原——爱国诗人之我见》、《再谈“屈原——爱国诗人之我见”》、《三谈“屈原——爱国诗人之我见”》等文章,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其核心观点是:第一,“在先秦时代,在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中,并不存在中国与外国的对立与区别,因此也就不存在“热爱祖国”的观念;第二,先秦文献中,“虽然很多著作都论述过‘忠君’,却没有一家论述过爱国”;第三,“在先秦时代,普通百姓对某一国所采取的或去、或就、或留的态度,并不是他爱国与否的标志”;等等。他的这一观点在当时引发了一场大争论。
    
    屈原(资料图 图源网络)
    其实曹教授的说法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这是因为:先秦时期的“中国”,也就是“天下”,就是“四海”,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使武王伐纣、秦灭六国,诸侯与诸侯之间的战争,当时战争的各方,也并不认为那是发生在国与国之间的国际战争,而只是一个国家内部的斗争,是在争夺这个大家所共有的“天下”。因此,从楚国到宋国去,到其他任何一个诸侯国去,无须关文,更无须签证,完全可以自由来往。楚国人到晋国去做官,也不会被他人或舆论认为是不爱自己的祖国。最典型的例子是春秋时期的伍子胥,他身为楚国人,为报家仇逃奔吴国,并领兵杀回自己的祖国,毁掉楚国的宗庙,挖开楚平王的坟墓,鞭打楚平王的尸体。可这样的行为,在当时也并没有被认为是“卖国”或“不爱国”。
    然而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屈原精神中也确实存在着爱国主义的胚胎,那便是特别浓烈而执着的故国乡土之情。我们知道,周成王时,“封熊绎于楚蛮”(《史记·楚世家》),“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左传》),经过数百年的苦心经营与努力,到春秋战国才成为当时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由于楚国地处边远,又相对封闭,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相对独立的文化传统,那就是现在学术界非常重视的“楚文化”。
    由于楚国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发展历史,深恋故土已成为楚人的传统性格,再加上屈原偏执重情的诗人气质、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使他对乡国的爱恋显得更为突出。所以他在作品中反复表达这种感情:“受命不迁”,“深固难徙”(《桔颂》)‘“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哀郢》)。在《离骚》中,抒情主人公,也就是诗人自己,在经历了反复多次的犹豫彷徨之后,下定决心离开楚国,去寻找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可是当他从天上看到故乡,所有的决心便顷刻瓦解:“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乎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大意是说:透过太阳的光明,我看到我的故乡,仆人悲伤马也留恋,弯着身子回头凝望,不愿走向他乡。正是这种特别突出的“恋乡”情结,逐渐成就了屈原的爱国精神。
    两汉时期,人们对屈原人格的认知,主要集中在忠直之臣、迁谪之客、狂狷之士这三个层面上。虽也有司马迁等人提到过屈原“眷顾楚国”的感情,但对于他热恋故国乡土的精神层面,始终没有过多关注。此后经魏晋南北朝隋唐,对屈原的评价,大抵遵循汉人的基本框架,未能有大的变化和发展。
    最早将屈原的“忠君”与“爱国”联系起来的是洪兴祖。洪兴祖所处的北宋、南宋之交的时代,民族矛盾空前尖锐,宋王朝岌岌可危;他本人也因冒犯秦桧而遭贬职。国家危亡、个人怨愤交织于心,于是借屈原之事抒己之怀,他在《楚辞补注·离骚后叙》中,将屈原自沉的原因归结为两点:一为“同姓无可去之义,有死而已”;一为“去则国而从亡”,不忍离去。前为忠君,后为爱国,故“屈原虽死,犹不死也”。他还反复强调:“屈原之忧,忧国也。”“长太息而掩涕,思故国也。”尽管洪兴祖还没有明确地标明屈原的“爱国”精神,但他对屈原的“恋乡”情结予以突出和扩张,在屈原接受史上第一次将其提升到恋“国”的高度来认识,并赋予屈子“自沉”以浓重的殉宗国色彩,从“乡”到“国”,屈原人格中的爱国层面初具雏形。
    南宋时期,鉴于金人南侵的危亡形势和“增夫三纲五典之重”的政治伦理需要,朱熹的《楚辞集注》在洪兴祖的基础上,对屈原的爱国情操给予了进一步的提炼和强化,大力表彰其“忠君爱国,眷恋不忘之意”、歌颂其“忠君爱国之诚心”。朱熹在对待北方失地的问题上,是一个非常坚定的主战派。他从现实的政治目的出发,以这种借古讽今的手法,力图为抗金救亡树立一面“忠君爱国”的精神旗帜,同时,也是想把它作为投向南宋投降派的批判枪矛。
    从前面的叙述可以看出,尽管在屈原所处的战国时期,并没有形成独立而完整的爱国意识,但屈原特别突出的故土观念,客观上已经孕育着爱国主义的胚胎,而在此后对屈原人格的解读与认知过程中,历史给予了屈原故土观念以新的意义和新的内涵。
    从“恋乡”到“爱国”,从“宗族之国”到“民族之国”,长达一千多年的、漫长的屈原接受史,终于完成了对接受对象的一个重要精神层面的提升与完善。从此以后,以爱国精神为主要特征的屈原人格日益深入人心,并在外患迭起的中国历史上一次又一次地得到宣传和张扬,渐次融入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极大地影响着人们的精神状态和行为方式。例如明末的大思想家王夫之,在《楚辞通释·哀郢》中,说屈原“为楚之社稷人民哀”,是“忠臣之极也”。王夫之在清兵入关后,曾在衡山组织义军奋起反抗,晚年隐居衡阳石鼓山,多次拒绝清王朝的馈赠与招聘。他的这种高尚的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操,无疑深受屈原精神的影响。又例如抗日战争时期,郭沫若所创作的历史剧《屈原》,强调屈原坚持齐楚联盟,团结抗秦,反对与强秦妥协的精神,实际上是在呼吁全国人民坚持抗战,反对妥协投降,具有非常突出的现实意义。事实上,这个历史剧在激励全国人民的抗战热情方面,也确实产生了很好的作用。
    总之,我们完全有理由大张旗鼓地宣传屈原的爱国精神,不过作为宣传者和教育者,首先应该知道屈原的爱国精神是怎么形成的,这样才有说服力,才能产生更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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