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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及其历史的生活渊源——论“思想史”及其“对象”问题(2)


    二
    那么,思想史与哲学史之间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根据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1992年颁布的、作为国家标准的《学科分类与代码》,哲学史和思想史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一级学科的:在一级学科“哲学”下,设有“中国哲学史”、“东方哲学史”、“西方哲学史”等二级学科;在一级学科“历史学”下,设有二级学科“专门史”,其下设“思想史”方向。
    这样的学科分类等于是在告诉我们:哲学史不是思想史。这已经是人们司空见惯、习焉不察的一个观念了,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这个学科分类观念蕴涵着一个原本显而易见的预设,却是人们始料未及、未必能够接受的:哲学不是思想。
    哲学不是思想吗?这就涉及上文提出的问题了:究竟何谓思想?
    我曾在拙著中谈到,汉语“思想”这个词语可以指称三种不同层级的观念:[⑦]
    (1)形上之思 这样的思想就是所谓“形而上学”(Metaphysics),也就是所谓“纯哲学”,尤其指“本体论”(Ontology或译为“存在论”)。简而言之,哲学就是关于“形而上者”的思想。在中国哲学传统中,所有一切存在者、即“万物”,区分为“形而上者”和“形而下者”,这也就是《周易》所说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周易·系辞上传》[⑧])哲学思考形而上者,即是“形上之思”。形上之思的历史,也就是“哲学思想”史,即通常所说的“哲学史”。按照前引侯外庐的说法,思想史是“综合了哲学思想、逻辑思想和社会思想在一起”的,这也就是张岂之的说法“思想史的研究范围比哲学史宽”[⑨],那么,换句话说,哲学史显然就是思想史的一个部分或者一个层面。
    (2)形下之思 除哲学思想外,“思想史”之“思想”通常是指的下面这种意义的各种各样的思想,例如政治思想、经济思想、法律思想等等,它们都是关于“形而下者”的思想。这种意义的思想,其实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张岂之所说的“理论化的”思想;另一类则是葛兆光所说的并不一定“理论化的”思想。但这里还是有一个边界,这就是上文曾谈到的张论和葛论的一个共同点:这种思想必须是实际影响了“一般”或者“普遍”的社会生活及其历史的思想(侯、张认为那是意识形态对于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的反作用),而不是任何一个张三李四之所思所想。
    (3)本源之思 汉语“思”、“想”乃至“思想”,原指一种情感行为,义同“思念”。我曾举过《红楼梦》里的两例:
    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妇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红楼梦》[⑩]第一回)
    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红楼梦》第十六回)
    这种情感之思会转化为领悟之思,我称之为“生活领悟”。这种领悟之思其实是比形下之思、形上之思更先在、更先行的思想。这其实就是葛兆光所谈到的“百姓日用而不知”(《周易·系辞上传》)的思想,这其实是科学之思、伦理之思、哲学之思的源头活水。而社会生活中的这种“一般”或者“普遍”的领悟之思,人们可能会将其命名为“社会观念”、“社会心理”、“文化心理”等等,类似于某种“集体无意识”,它们不仅未被“理论化”,而且甚至根本就没有被“意识到”,而是潜存于诸如葛兆光提到的历书、图像、档案、类书、唱本等等之中[11](其实还远不止这些“史料”或者“文献”形式)。
    总而言之,关于思想史的“对象”或“史料”,我们应该具有更为宏阔的视域。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