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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崂山僧道之讼:看扶教真人耿公如何维权?

    
    图:耿义兰祖师牌位(道教之音 尚德拍摄)
    一、早年学道经历
    据《太清宫志》、《即墨县志》载:耿义兰,字芝山,号飞霞,山东高密人,明正德四年(1509年)生,登嘉靖进士第。后来遇到崂山太清宫高道高礼岩,拜其为师,随之到华山,在北斗屏挂单10余年,跟华山高道赵景虚学道。后辞师入京都白云观,参访学道。不久即归崂山,隐居慈光洞、黄石宫等处静修。
    二、修复太清宫始末
    
    图:如今的太清宫焕然一新(来自网络)
    (一)太清宫经营惨淡卖地与憨山
    万历十三年(1585年),太清宫道士将太清宫旧地卖与佛教僧人憨山德清。对于当时太清宫的境况,许多资料记述如下:
    胶州进士赵任撰写的《明万历重建太清宫碑》中记道:“岁久邱墟,草烟花露矣,而三官庙仅存其半。”另据即墨进士黄宗昌撰写的《崂山志》记载:“下清宫旧道院也,倾圮甚,羽流窜亡,一、二香火守废基,苦无籍。”即墨文人蓝恒矩的《吊海印寺故址赋》中也写道:“那罗延窟苦不可居,太清宫日就倾覆,星散黄冠,雨吹破屋。”由此看来,那时的太清宫已残破败落,很不景气。在困顿贫苦的境况下,太清宫的道士们愿“举地售之”。
    (二)憨山在获得的土地上建海印寺
    而憨山此人不仅当时在朝野非常有声望,与道教界的交往也比较频繁,所以才能够将此地买下。
    憨山德清,俗姓蔡,字澄印,号憨山,法号德清,谥号弘觉禅师,安徽全椒人,明朝佛教出家众,为临济宗门下。被认为是明末四大高僧之一。
    资料显示,憨山初到崂山不久,曾经游览过崂山巨峰顶白云庵,结识了全真派道士高来德,并为其撰写了碑文《重修巨峰顶白云庵玉皇殿记并铭》;修海印寺的时候莱州府有位戚将军重修罘山神庙,后来憨山也帮其撰写了《重修之罘山神庙记并铭》。
    白云庵又名铁瓦殿。在巨峰前麓,束住岭之上。创建于明初,明嘉靖间道人朴一向重起殿宇。至万历中,其徒高来德重加修善,并得到即墨蓝田及莱中丞刘公拙赞助。有玉皇正殿三楹,尽盖铁瓦。瓦作龙形,径长一尺二寸,上铸捐施者姓氏,制作精巧,足见当时殿宇之宏丽。至清康熙间,遭回禄之灾,庵被全毁,道众四散。
    憨山听闻说太清宫道士卖地之事后,急忙赴京,通过其结识的太监,将此事奏明慈圣太后(即万历皇帝圣母),太后“命后眷各出布施,修寺安供。”并亲自赐额曰“海印寺”,另外还敕颁《大藏经》一部。为了建造这座海印寺,慈圣太后前后所赐帑金以数十万计。可见这件事的背后是太后在支持,而憨山本人也谋划已久。
    据有关资料显示,万历十一年(1583年),憨山初到崂山时兴致勃勃,“一见形胜,诚为大观”。久之,乃感“真人一去,山色如灰,中之贫民樵采,云山殆尽,藏修之士,百无一人,处处琳宫,皆为荆棘”。本欲“长辑山灵而去”,另择风水宝地安居。后来发现了崂山中一佳地,即今太清宫处。用憨山和尚的话说:“观其形势,背负鳌山,面吞沧海,中藏一庵,屋庐虽毁,基址犹存。”憨山便产生了在此建一宏伟寺院的想法,后来便从道士手中将其买下。
    关于海印寺基址的归属权问题,憨山曾解释说:“(其地)盖古刹也,唯废基存焉。考之,乃元初七真,出于东方,假世祖威福,多占佛寺,改为道院。及世祖西征回,僧奏闻,多命恢复。唯牢山僻居海上,故未及之耳。予喜其地幽僻,真逃人绝世之所,志愿居之。初掩片席于树下,七阅月,后得地人张大心居士,为诛茅结庐以居。”
    
    图:崂山自古即为道教的海上名山(来自网络)
    显然憨山不是历史学家,这种说法也是不靠谱的。崂山此地自古即为道教的发祥地之一,自春秋时期该地就云集一批长期从事养生修身的方士之流,明代志书曾载“吴王夫差尝登崂山得灵宝度人经”。到战国后期,崂山已成为享誉国内的“东海仙山”。《汉书》载武帝在崂山“祠神人于交门宫”时“不其有太乙仙洞九,此其一也”。西汉武帝建元元年(前140年)张廉夫来崂山搭茅庵供奉三官并授徒拜祭,奠定了崂山道教的基础。从西汉到五代时期末,崂山道教基本属于太平道及南北朝时期寇谦之改革后的天师道,从宗派上分属于楼观教团、灵宝派、上清派(亦称茅山宗、阁皂宗)。宋代初期,崂山道士刘若拙得宋太祖敕封为“华盖真人”,崂山各道教庙宇则统属新创“华盖派”。
    可见崂山此地早是道教的场所,当时道士们将此地卖出也是为了生计,并不知道憨山要建海印寺,所以后来就产生了争执。
    其实关于憨山兴建海印寺之前的万历十四年(1586年),神宗皇帝因在五台山求嗣而连得皇子,圣心大悦,敕颁《大藏经》十五部,散施于天下名山。首先以四部《大藏经》安置四边境,即东海牢山(崂山)、南海普陀、西蜀峨眉、北疆芦芽。皇太后(慈圣)命身边太监先送一部给崂山,憨山因事先不知道,以致《大藏经》送到时无处安置,这时地方抚台等官吏见状便请来供奉起来。憨山见有敕命,只得到京谢恩,并请求建寺以便安放《大藏经》,但皇上以国库空虚未予理会。无奈,皇太后命后宫眷属各出布施,修建佛寺以便安供《大藏经》,皇上亲自赐名“海印寺”。
    据说,达观大师知道了憨山想在崂山兴建海印寺之事,在查看了下宫的地势之后,曾奉劝憨山,“此处乃道家世代风水之地,恐不适合建佛刹。”但是憨山并未在意。
    (三)耿义兰告状多年终于讨回太清宫
    从《憨山老人自序年谱实录》、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七【憨山之遣】)以及耿义兰《控憨山疏》《崂山志》、《即墨志》等记载中可知事情始末如下:
    憨山在修建海印寺时,还将太清宫中已破旧的三官庙加以修葺,安置留居太清宫的诸道士。耿义兰亦居于此,他亲眼见太清宫众道人不能守基业,反而“举地以售”,落了个寄人篱下,羞怒之下,“为鸣鸠逐鹊计”,遂讼于公堂。
    万历十七年(1589年),耿义兰首告憨山于山东巡抚衙门,巡抚将此案交莱州府审理,耿义兰之状告非但不准,反而受到笞刑,其他道人如贾性全、连演书、张复仁、谭虚一、刘真湖等又数次上告,仍均未被获准,反以诬告被治罪,耿义兰更加生怒,乃指宫门詈曰:“予将效秦庭七日哭而覆尔也!”
    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秋,耿义兰来京都上告憨山,借助北京白云观道友将状纸送入万历手中,适与其母慈圣太后因权力矛盾,对僧道两教,万历皇帝本无偏好,但随与其母矛盾的加深,逐渐“恶佛事太烦”。于是万历皇帝在耿义兰的《控憨山疏》上御批为:“既屡控,巡抚理宜亲审具奏,何叠批有司,党援妖僧害道殃民,是何情弊?仰刑部将经书官员并一干人犯提审。”可见,这场争执的背后其实是政治权利的斗争。
    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下谕逮憨山进京问罪。在耿义兰的控疏中,状告憨山有如下数罪:交通内侍;私冒皇亲;诈称敕旨;结党谋逆;霸占道产;殴毙人命;涂炭百姓;结交官府;私囤粮草等。结过三推六问,苦刑严讯,“坐以私创寺院”论罪,将憨山和尚充军发配到广东雷州。
    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朝廷降旨“毁寺复宫”,使前后费时四年、耗资巨万的海印寺毁于一旦,敕颁《大藏经》不能毁坏, 全部移放崂山慧炬院。又拨巨资将太清宫复建告成,此时之太清宫,身价陡增,声名大震,朝廷敕颁《道藏》四百八十函,以镇名山,并由即墨县令“躬诣察勘得地一顷二十七亩有奇”,作为供奉《道藏》的土地。
    
    图:如今的崂山太清宫(道教之音 尚德拍摄)
    耿义兰祖师在告状的过程中经受了无数次毒打和屈辱而不灰心,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万历皇帝在御批“毁寺复宫”的同时,为嘉奖耿祖护教有功,敕封他为“扶教真人”,并颁赐新版本的《道藏》5485卷;钦赐御伞御棍、金冠紫袍,永镇山宫庙场。
    经过这次官司,崂山太清宫由近乎凋蔽获得巨资修复,一时声名远播,各地道士纷纷前来参玄阅经,太清宫又是一番空前繁荣。
    明朝万历四十七年(1619),耿义兰祖师羽化飞升,在世110岁。今太清宫三皇殿西侧有“耿真人祠”以记其功。
    
    图:耿真人祠堂(道教之音 尚德拍摄)
    【结语】:宗教与政治的关系在历朝历代都非常的微妙,表面看是一场产权之争,实际上宫廷的政治权力之争是这场僧道之争的核心关键。耿义兰祖师历经多年,最后获得了这场胜利,其代价也是非常大的。通过此事也反映出明代的佛道教发展已经融入了当时的政治当中,贯穿于整个历史。同时也反映出当时的政治黑暗,一场产权之争竟然持续了十年,主要原因竟是憨山的“皇亲”身份,各级官员袒护。司法不公正,皇权集中,也是重要原因。另外明代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宫观世俗化日益严重,在宫观的发展过程中,缺少自养能力,维持困难,导致了“卖地”事件。
    
    图:德国人在1900年前后拍照的耿义兰坟墓历史照片(来自网络)
    附:耿义兰道士《控憨山疏》
    山东处承宣布政使司,莱州府胶州即墨县劳山道童耿义兰谨奏:为漏网妖僧隐匿入室,聚财党白莲教等,假称敕旨,占山杀道,惑众殃民,造海船运粮草,违法大逆,恳祈圣明,急赐究剿,以救民生涂炭,以安国家事。钦承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偃武修文,崇儒重道,以安天下。窃惟东海劳山,周围五百余里,自汉唐晋宋,屡朝敕建,圣迹仙踪,随处皆是。宋太祖敕建太平、太清、上清等宫,至我圣祖文皇帝上诏云岩子:“其在东莱”,至今尚存即墨县志书、碑石。亘古亘今,玄教修真,成道之仙山延祀,圣寿无疆,实为国家万年之香火也,与释门并无相干。祸出妖僧蔡澄申,先年探拜冯保为义父,递运银两上五台山,构称无遮大会,后保犯事抄设,妖僧将银隐匿。万历十一年间,逃入山东,冒称皇帝出家,改名德清,一号憨山,一号明朝,一号玄高,一号洪润,结党白莲教等教头张鸣桂举、僧人自然、大义、大伦等,钻贿汉经厂内相张本,于万历十三年二月内假称敕旨贲奉,前耒占山,势逐住宫道士刘真湖等,拆毁太清宫圣像三百余尊,打死道士张德容,碑像、人尸投入海内,改宫为敕建海印禅寺,改山为那罗延山。控开红缨土棍,乘四人轿,势占民产三千余亩,王邦瑞、随延柏等证彼。臣被逐,不知真假,密访三载,方知前情。于万历十七年具告山东巡抚衙门,准批本平府,岂知恶等财势逐压,诬臣徒罪四年。道童贾性全痛臣之冤,于万历十八年八月内复告,巡抚旋批府州,其间理衙门见僧屡有敕昌,势大难辨,又拟臣性全不应罪名。道童连演书、刘真湖又告于巡府衙门,批海防道转行本府,被恶势压仄,诬演书、真湖 假一载。刘真湖被诬,连演书方得释放逃生。痛思臣等皆系无后道人,原非为产,乃为千万年之香火废于一旦,数百座神像灭于妖僧。恶等又于万历十九年二月内,诈称皇上钱粮赍奉佛像经典,假持兵部明文牌行,骚摇马日递,百计害民,马维凡等证。窃思妖僧占山毁宫,敕建僧宇,系何年月日,某衙门题请奉皇上敕旨,察某衙门官员所费某项钱粮,某衙门稽察恶等违法诈冒多端,罪衍重重。且恶现今造海船,盖营房,骆驼运粮草,况劳山居东海之内,与外国倭夷相邻,以逆党隐冯保家财,积草屯粮,出没异常,祸机将来莫测。惟臣草莽道士,命不足惜,但思事于国家重防,故臣拾身图报,冒死哀鸣于圣君之前也,伏皇上洞鉴万里,乞敕法司行提一干人卷,从公研审。如臣就不谬,乞将逆恶如律征剿,以救山东民于涂炭,若臣半字虚诳,自甘枭首。为此激切具本亲赍奏闻。万历二十三年二月劳山道童耿义兰等谨奏。
    按:此疏上后,奉御批文为:既屡控,巡抚理宜亲审具奏,何叠批有司,党援妖僧害道殃民,是何情弊?仰刑部将经书官员并一干人犯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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