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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六朝神仙道教小说艺术谈

         汉魏六朝是我国古代小说的初步形成时期,也是我国文言小说创作的第一个高潮时期,这一时期产生了大量的志怪和轶事小说,并由此奠定了我国文言小说的基础。

     所谓神仙道教小说,是指以宣扬神仙道术为题材的志怪小说,这类小说以描摹神山异境为能事,张扬神仙可学、道术可求思想,特多奇闻、异事、服药、养生等内容。在汉魏六朝志怪小说中,神仙道教小说占了很大的比重,仅这一类的专门书籍如托名刘向的《列仙传》、葛洪的《神仙传》、无名氏的《汉武内传》等就有二、三十种之多,这还不包括像《博物志》、《搜神记》、《幽明录》这类含有许多神仙道教故事的志怪书在内。与其它志怪小说相比,神仙道教小说一般篇幅较长,描写也较为细腻;它们一方面接受了史传文学的影响,多以“传”题名,是人物的传记;另一方面,它们也发挥了作者的想象、虚构能力,从而使作品变得情节曲折,描写细腻,篇幅加长,手法多样,并充满了浪漫主义气息。因此可以说,神仙道教小说对中国小说的艺术发展贡献巨大。

     汉魏六朝神仙道教小说在艺术上的最成功之处首先表现在它的浪漫主义特色上,它们继承了我国自先秦神话和楚辞以来的浪漫主义传统,创造了一系列极富想象力的神奇怪谲的作品。这些作品最引人注目之处首先在于它塑造了众多的神仙形象。通过想象、虚构和夸张,小说作者赋予了这些神仙形象既有超现实的神性,又有常人所具备的人性,如《汉武故事》、《汉武内传》中的西王母、东方朔、上元夫人、东郡短人,葛洪《神仙传》中的彭祖、皇初平、刘政、壶公等。这些神仙或本为神仙,或由人转仙,或由仙转人,在他们身上体现了人性与神性的结合。居住在天宫的西王母,能乘云驾龙,吃三千年一结实的仙桃;曾为太上仙官的东方朔,三偷西王母家的仙桃,后因失职被贬下凡;而彭祖则寿达七百七十,皇初平能变石为羊,刘政能化作百人,壶公能跳进壶里;其它的如葛玄画符求雨,坐水不湿;姚光火之不焦,刀之不伤;费长房行符收鬼,一日千里;孙博身中成炎,口中吐火;班孟飞行终日,喷墨成字等等,不胜枚举,这些神奇的法术是他们神性的体现。而他们同时又是人,又具备常人的一切特征,因此这些神仙形象是人神结合的完美体现。汉魏六朝道教神仙体系中像这样的神仙有几百位之多,仅被梁代陶弘景《真灵位业图》中排定座次的神仙就有四百三十余位。这么多神仙形象的出现极大地丰富了我国的艺术宝库。

     为了使这些神仙形象真实可信,小说在塑造这些形象的同时,还相应地神话了他们的居住环境,这些环境包括天宫、地府、名山大川、十洲三岛等。如元始天尊居住在玉清宫,容成公隐居在太姥山,邛疏往来于太室山,茅衷治于茅山。这些名山大川、神山仙境其境界自然不同凡响,如《桓真人升仙记》中对仙境的描绘:

     有长年之光景,日月不夜之山川。宝盖层台,四时明媚。金壶盛不死之酒,琉璃藏延寿之丹。桃树花芳,千年一谢;云英珍结,万载圆成。⑴

     这样美妙的仙境人间实难寻觅。同样,《海内十洲记》中所描写的十洲胜境也一样令人心驰神往,如对瀛洲的描写:

     瀛洲在东海中,地方四千里,大抵是对会稽,去西岸七十万里。上生神芝仙草。又有玉石,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甘,名之为玉醴泉,饮之数升辄醉,令人长生。洲上多仙家,风俗似吴人,山川如中国也。⑵

     神仙们就是居住在这样神奇的海岛之中。在神仙道教小说中,仙境、仙人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它们相互衬托,相得益彰,共同构成了汉魏六朝神仙道教小说的浪漫主义特色。

     汉魏六朝神仙道教小说的另一个特色是它情节的曲折离奇。与同时代的鬼怪和地理博物类志怪小说相比,神仙道教小说在情节方面更为出色,这也是造成了小说的描写较为细腻,篇幅较为宏大的原因。如葛洪《神仙传》“左慈”故事中的一段描写:

     ……曹公闻而召之,闭一室中,使人守视,断其谷食,日与二升水。期年乃出之,颜色如故。曹公曰:“吾自谓天下无不食之人。”曹公乃欲从学道。慈曰:“学道当得清净无为,非尊贵所宜。”曹公怒,乃谋杀之。慈已知之,求乞骸骨。曹公曰:“何忽去耳?芽”慈曰:“公欲杀慈,故求去耳。”曹公曰:“无有此意,君欲高尚其志者,亦不久留也。”乃为设洒。慈曰:“今当远适,愿乞分杯饮酒。”公曰:“善。”

     是时天寒,温酒尚未热,慈解剑以搅酒,须臾剑都尽,如人磨墨状。初,曹公闻慈求分杯饮酒,谓慈当使公先饮,以余与慈耳,而慈拔簪以画杯酒,酒即中断,分为两向,慈即饮其半,送半与公,公不喜之,未即为饮,慈乞自饮之。饮毕,以杯掷屋栋,杯悬着栋动摇,似飞鸟之俯仰,若欲落而不落,一座莫不瞩目视杯,既而已失慈矣,寻问之,慈已还所住处。

     曹公遂益欲杀慈,乃敕内外收捕慈。慈走群羊中,追者视慈入群羊中,而奄忽失之,疑其化为羊也,然不能分别之。捕吏乃语羊曰:“人主意欲得见先生,暂还无苦。”于是群羊中有一大者,跪而言。吏乃相谓曰:“此跪羊是慈也。”复欲擒之,羊无大小悉长跪,追者亦不知慈所在,乃止。

     后有知慈处者,以告曹公,公遣吏收之,得慈,慈非不得隐,故欲令人知其神化耳。于是受执入狱。狱吏欲考讯之。户中有一慈,户外亦有一慈,不知孰是。曹公闻而愈恶之,使引出市杀之。须臾,有七慈相似,官收得六慈,失一慈。有顷,六慈皆失,寻又见慈走入市,乃闭市四门而索之。或不识者,问慈形貌何似,传言:“慈眇一目,青葛巾单衣,见有似此人者,便收之。”及尔一市中人,皆眇一目,葛巾单衣,竟不能分。曹公令所在普逐之,如见便杀。后有人见慈,便断其头以献曹公,公大喜,及及视之,乃一束茅耳……⑶

     这段故事写曹操想谋杀左慈,但其计谋、行动一一为左慈所化解的经过。故事中三次冲突的描写使得故事情节曲折变化,有张有弛;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既写了矛盾斗争的过程,又写了斗争的结果。如此循环往复,环环相扣,造成了强烈的吸引力和感染力。而这些情节不过是全部故事中的一个段落而已,整个故事篇幅之长以及环节之曲折由此可见一斑,无怪乎罗贯中要将其收入《三国演义》了。

     同样,为今本刘向《列仙传》所漏收的“武昌赵廓”故事也十分曲折生动:

     武昌赵廓,齐人也,学道于吴永石公。三年,廓求归,公曰:“子道未备,安可归哉?芽”乃遣之。及齐行极,方止息。同息吏以为法犯者,将收之。廓走百余步,变为青鹿。吏逐之,遂走入曲巷中。倦甚,乃蹲憩之。吏见而又逐之,复变为白虎,急奔。见聚粪,入其中,变为鼠。吏悟曰:“此人能变,斯必是也。”遂取鼠缚之,则廓形复焉。遂以付狱,法应弃市。永石公闻之,叹曰:“吾之咎也。”乃往见齐王曰:“吾闻大国有囚,能变形者。”王乃召廓,勒兵围之。廓按前化为鼠,公从坐翻然为老鸱,攫鼠而去,遂飞入云中。⑷

     故事中的赵廓能变为青鹿、白虎、老鼠,自然有些功夫,但毕竟道业未成,结果为狱吏抓获,赖其师永石公的智慧和手段才幸免于难。这则故事也写得一波三折,一宕再宕。这则故事同样写得有因有果,有张有弛,有矛盾冲突,有最后结果,不失为情节绝妙之佳作。汉魏六朝神仙道教小说中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不过,汉魏六朝神仙道教小说在艺术上的最成功之处还在于它的描写,在于它的关于人物肖像和场景的描写,而以往人们对此多有忽视。其实,这些描写对后世小说的影响最大,只要我们把它与后世小说乃至当今小说中的一些描写相对照,就会发现中国小说很多描写手法的源头可以追溯到汉魏六朝时期,这不能不说是神仙道教小说对我国文学的巨大贡献。我们不妨先看其中的人物肖像描写。如见素子《洞仙传》中“姚光”故事对姚光神态的描写:

     姚光者,不知何许人也。得神丹之道,能分散形影,坐在立亡;火之不焦,刀之不伤。吴主身临视之,积荻数千束,令光坐,荻千束旅裹十余重,火焚之,烟焰翳日。观者盈都,咸谓光为煨烬矣。火息后,见光从灰中振衣而起,神容晏如也,手把一卷书,吴主读不能解。后不知所之。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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