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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学与--兼评余英时著(3)

二 
    王夫之说,宋政之乱“自仁宗开之”。又说:“天章阁开之后,宋乱之始也。范公缜密之才,好善恶恶之量为之也。是以缜密多知之才,尤君子之所慎用也。”(《宋论》卷四《仁宗九》)这种偏执而苛刻的批评,其症结就在于范仲淹推行的庆历新政开启了王安石熙宁变法的先河,而“夷考宋政之乱,自神宗(熙宁变法)始”。王夫之对于熙宁变法的这种评价,是南宋以来士大夫的主流观点,而王夫之的“创意”不过是把对熙宁变法的否定延伸到作为其先河的庆历新政。搞清楚庆历新政与熙宁变法的关系,是宋学研究中的一个关键。我对此已写过两篇探讨性的文章[20],为使本文能保持论说的连贯而在此略述其意,并补之以对王夫之《宋论》的参评。
    范仲淹卒于由青州徙知颍州的途中,时在皇祐四年(1052年),王安石的《祭范颍州文》当作于此年。他在文中称范仲淹为“一世之师”,六年之后就是他写《上仁宗皇帝言事书》(见《临川文集》卷三十九)之时。他在书中说,当时的形势是“顾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而风俗日以衰坏,四方有志之士,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久不安”。应该说,王安石对当时形势的判断,与此前范仲淹以及程颐的判断是相同的。
    王安石认为,造成这种局面是因为“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乎先王之政”;而“法先王之政”应当“法其意”,这样“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他说:
    夫二帝、三王相去盖千有余载,一治一乱,其盛衰之时具矣。其所遭之变,所遇之势,亦各不同,其施设之方亦皆殊,而其为天下国家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臣故曰:当法其意而已。
    他的这种议论,显然比程颐在《上仁宗皇帝书》中所说“行先王之道”,“三代之政可行于今”,要更为通达。如余英时先生所说,“回向三代”的主张是“宋代政治文化的开端”。王安石的思想也不外于此,这一思想也延伸到熙宁变法时。王夫之在《宋论》中说:
    王安石之入对,首以大言震神宗。帝曰:“唐太宗何如?”则对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太宗为哉?”……呜呼!使安石以此对飏于尧、舜之廷,则靖言庸违之诛,膺之久矣。……故学者之言学,治者之言治,奉尧、舜以为镇压人心之标的。我察其情,与缁黄之流推高其祖以树宗风者无以异。韩愈氏之言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相续不断以至于孟子。愈果灼见其所传者何道邪?抑仅高举之以夸其所从来邪?愈以俗儒之词章,安石以申、商之名法,无不可曰尧、舜,吾甚为言尧、舜者危也。(《宋论》卷六《神宗一》)
    王夫之因批评王安石的“以大言震神宗”,竟然全盘否定了自韩愈以来的儒家“道统”说,而在宋学中最弘扬此说的正是程、朱的“道学”[21]。这一批评的重锤又落在了程、朱的身上。
    王夫之又说:“法尧、舜者之不以法法……汤、武不师尧、舜之已迹,无所传而先后一揆……法依乎道之所宜;宜之与不宜,因乎德之所慎。”(同上)应该说,王夫之的这种议论与王安石所说的“法先王之政”应当“法其意”没有什么不同。
    王安石在《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中又指出,当时如欲“改易更革”,“其势必不能”,这是因为“方今天下之(人)才不足”。他在书中也痛陈当时吏治的腐败:“以臣使事之所及,一路数千里之间,州县之吏出于流外者往往而有。可属任以事者,殆无二三;而当防闲其奸者皆是也。”(按,此与范仲淹在《上执政书》中所说“四方县政如此(腐败)者十有七八焉”可谓雷同。)在吏治腐败的情况下,“朝廷每一令下,其意虽善,在位者犹不能推行,使膏泽加于民,而吏辄缘之为奸,以扰百姓”。因此,“方今之急,在于人才而已”。于是他向宋仁宗提出对于人才要“教之、养之、取之、任之”,并且对于科举以诗赋和“讲说章句”取士以及授官之“恩泽子弟”也提出了批评。这些都可以说是范仲淹改革思想的延续[22],与程颐的《上仁宗皇帝书》也若合符节。
    在《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中,真正成为以后熙宁变法之滥觞的是这样一段话,即王安石在讲到增加吏禄而恐“财用不足”时所说:
    臣于财利,固未尝学,然窃观前世治财之大略矣。盖因天下之利,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不足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诚能理财以其道,而通其变,臣虽愚,固知增吏禄不足以伤经费也。
    这段话并非《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中的重点,但在以后的熙宁变法中,“治财”或“理财” 却成为核心、首要的问题。这是王安石本人思想的“转向”,新、旧党争自此而起,宋政之乱由此发之,其“咎”是范仲淹和庆历新政所不能负的。
    熙宁元年(1068年),新即位的宋神宗问王安石:“当今治国之道,当以何为先?”王安石答:“以择术为始。”他所说的“择术”就是希望宋神宗“每事当以尧、舜为法”(《续资治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十九)。在此后所上《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中,王安石批评“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他劝神宗去因循之弊,作“大有为之君”。关于科举和吏治问题,他批评说:“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此后,他又批评“农民坏于徭役”、“兵士杂于疲老”等等。再后才说到:“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临川文集》卷四十一)在这里,科举和吏治问题仍被置于首位,而“理财”则居其末。
    熙宁二年,宋神宗问王安石:“不知卿所施设,以何为先?”王安石答:“变风俗,立法度,方今所急也。凡欲美风俗,在长君子,消小人,以礼义廉耻由君子出故也……”(《续资治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十九)在这里,王安石仍强调“风俗、法度”的重要,并且劝神宗“诚欲用臣,恐不宜遽”。但就在此时,神宗擢用王安石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熙宁变法即由此开始。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