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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儒家的“信”何以能“忠”(1)

儒家学说中的许多概念或命题,如仁、义、礼、智、信,忠、孝、敬、诚、畏,温、良、恭、俭、让,既要求人们在义理上深挖究竟,又要求人们在实践上积极修持,以达到其规定的道德要求。而这其中的仁、忠、信、诚、敬等,一方面,即用即体,即体即用,亦本体亦工夫,亦工夫亦本体,其本体与工夫之间具有难以作清晰分割的内在统一性,唯有工夫练达,才能认知和把握本体。离开工夫,无从通达本体。心无本体,工夫也没着落。工夫所至,即是本体。另一方面,它们之间在内容、意义、功能、效果上又都可以相互涵摄、包容,相互交叉、渗透,因而也都可以相互把对方纳入自己的诠解系统予以阐发。《忠经》说:“大哉,忠之为用也!施之于迩,则可以保家邦;施之于远,则可以极天地。”[1]如果忠不仅仅作为一种事君、为人的纯粹德性和品格而被强调,如果忠可以被形上化、本体化的提升,那么,儒家视野里的“忠”,显然既是本体,又是工夫。而接下来,人们又应该如何行忠、尽忠呢?或者应该如何操练行忠、尽忠的工夫呢?进一步,忠的形上化、本体化提升究竟是如何实现的?儒家的回答则是:通过信、诚、敬的实践修为。而信、诚、敬三者各自又都可以直接通达于仁,因而也都既是实施仁、推行仁的手段、渠道、实践工夫,又都是仁的目的、归属与绝对本体。信、诚、敬,无论哪一项都没有离开过、也不可能离开仁,它们之间又都可以相互连通和耦合。这便使得儒家的行忠既是一个理论上何以可能的问题,更是一个实践上如何通达的问题。本文将聚焦于“信”,集中探讨“信”何以能够成为儒家与人忠、与己忠的一项修为工夫并最终通达于忠、与忠相统一的问题。
    一、《论语》中的“忠”、“信”
    孔门儒学中,忠的第一义就是对待别人、与人相处应该尽心尽力,无私而真诚地奉献出自己的全部。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无论曾子每天是三次省察,还是省察三事,其反思自问的内容至少应该包括一项,即在替别人谋划、做事的时候,我有没有用尽我的全心、用尽我的全力。《论语·子路》记载,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平日居处于家中能够做到不懒惰、不放肆,做任何事情都能够竭尽自己、诚心诚意而又不松懈、不怠慢,待人、处事和接物能够志意专诚、用心不二而信实可靠,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即使到了蛮荒之地也必须具备这三条素质,也无论你的身份、地位与权势如何。显然,“与人忠”已经被上升为人之为人的一种普遍品格。
    忠也是一种尽心尽力、完全投入的工作态度和交往原则。《论语·颜渊》记载,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子张所请教的是如何施政治民,所以,孔子就要求他,身处官位,千万不能懈怠了自己所应尽的职责,推行朝廷政策的时候必须投以百分之百的真诚。①然而,如果我们跳出孔子师徒对话的具体语境,似乎也可以把“居之无倦,行之以忠”理解成:居处于家中,无所事事,人则容易懒散、怠慢。日常生活中,即使所面对和经历的无非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琐碎小事,也应该保持一颗忠诚不二的心,而不能马虎处之。忠之推行,具有从国是大政到家务杂活的普遍有效性和最大适切性。《论语·宪问》记,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爱一个人则不能不为他(她)殚心竭虑,因此也难免劳神费思,一如父母之爱子女、子女之爱父母。并且,这才是爱之至的真正表现。同样,在内心忠于一个人,则不能不以深刻的道理去教诲、规劝他(她)。所以说,“人有所爱,必欲劳来之;有所忠,必欲教诲之也。”[2]后来的《孟子·滕文公上》也说:“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孙奭《正义》曰:“以己之财物布与人者,是谓忠惠也;以己之有善而以教诸人,谓其心之忠也,中心之谓忠;为天下求得其人而治天下者,是谓其仁者也,爱人之谓仁,所以为天下求得其人,不过爱天下之人,故如是也。”[3]于是,劝勉人、教育人、引导人一心向善、趋近于善,也是行忠的一大内在要求。甚至,唯有这项使命才能够构成忠之至。所以,“忠于其人,则必以正道规诲之,始是忠之大。”[4]
    《论语》一书中,“信”的出现近40次之多,孔子经常把“信”的多层涵义交织起来而加以混合使用。在一般伦理学、政治学层次上,“信”与“仁”、“忠”、“义”、“德”、“恕”等概念一样,是人生存于世界之中的一个最基本要求,与一定的社会责任和生活规范相联系,多有信任、信赖、相信、信服、信用等意思。《论语·学而》中,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孔子说:“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论语·学而》)朋友之道在于信。出门混世、与人交往,首先应该讲究信用,说到做到不虚夸,低调行事,脚踏实地,并且,“言必行,行必果”(《论语·子路》)。“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论语·子罕》)。因为说话、做事严谨缜密而能够取信于别人、他者。“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论语·子张》)没有一定的政治信任就没有资格役使民众,否则会受到指责与埋怨;人臣应该在取得君上的信任之后再劝谏,否则要被误解为诽谤和侮辱。
    信是人之为人的首要特征,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类标志。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论语·为政》)根据朱熹的解释,“輗”为“辕端横木,缚轭以驾牛者。”“軏”乃“辕端上曲,鉤衡以驾马者。”“车无此二者,则不可以行,人而无信,亦尤是也。”[5]无论大车、小车,如果没有輗、軏部件,就无法与作为驱动力的牛、马进行联结,也就失去了能量来源,当然也就不能行驶前进,于是它们就不再是作为交通工具的“大车”、“小车”,即它们自身也就不再是其所是了。人何以是人?当在于信。信联结了仁道本体与日用事象,让人踏实、放心,有所依靠。信是人活在世间的理由与根据。没有信,人际世界就没有了支撑,人也不再是其所是。
    忠、信可以引导、指挥文、行。《论语·述而》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②这一句话所表明的不仅是孔门儒教的四大基本方面,而且前两教与后两教之间还存在着一种由低而高的递进关系。“文”涉及孔学的知识方面,或指诗书六艺之类,或谓物之则、事之理;“行”是“文”的现实化和具体化,尽管从过程论的角度看,知与行同步,但从分析论上来理解,先有知然后才能有行;然而,仅有知与行,还不能免除理性化、非目的化对人性的侵蚀,文有过于教条化的倾向,而行也有可能妄为无羁,如果没有心理情感态度的参与,还是不可能达到真正的仁道本体,仁心仍无所落实;于是,便需要忠和信为文与行把关、掌舵,以保证知、行有一个正确、健康的发展方向。忠涵盖着社会政治的君—臣关系、个体—集群关系、社会成员之间的伦理关系;而信作为“四教”的终结,值得深思和揣摩。因为这里面蕴含着儒家人才培养的基本导向与人格追求的理想境界,德高于能,品重于才。学文和修行都是忠、信的派生,都具有一定程度上的阶段性和工具性,而学文、修行的目的则是存于忠、信,因为忠、信直接生于人的本心。本心开显,人才能够形成自己的思想世界与生活世界。本心正,则世界正;本心中和,则世界中和。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