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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知之境(3)

巫术是一种操作性的身心活动,是非理性或无意识的强烈情感的展现和暴露。同时,各种形式的巫术通常又都包含有一系列的繁杂过程,在过程中常常需要一些特殊的甚至是高难度的操作技巧,具有明显的形式化的程式和规范。因此,从心理学的角度说,巫术的迷狂情绪仍然受到理性的强力控制,从而使之成为一种兼具想像、理解、认知、体察等诸多因素在内的复杂情感状态。现代心理学研究证实,人的思维中存在着一种直觉思维的模式,直觉是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一种特殊心理或体验,在直觉的瞬间,人们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和空间局限,精神达到彻底的解放,在这种模式中,通常的主、客体间的对立不复存在,微尘为大千,转瞬成千古,人们由此感受到崇高、永恒乃至神圣。李泽厚说:“巫术在想像中支配、控制对象,并与对象在想象情感中合而为一,这是后世科技所没有的”[13],正是着眼于人类思维模式中的这种特殊形态而言的。 
    近几十年来,随着各种新的考古文献的不断面世,对中国传统思想的追本溯源也日趋精微。越来越多的学者注意到,作为中国本土原创性哲学思想的两大主干——儒、道两家都与上古延续下来的巫史传统有着不可忽视的承接关系,诸如“礼”、“乐”、“德”等核心概念都脱化于巫史传统中的一些重要观念[14]。另外,有关研究也证实,即使像儒家这样不言“怪、力、乱、神”,向以理性面貌出现的中国传统思想的主流中依然包含有浓厚的神秘色彩。儒学中的神秘体验的特征陈来做了如下概括:“(一)自我与万物为一体;(二)宇宙与心灵合一,或宇宙万物都在心中;(三)所谓‘心体’(即纯粹意识)的呈现;(四)一切差别的消失,时间空间的超越;(五)突发的顿悟;(六)高度的兴奋、愉悦,以及强烈的心灵震憾与生理反应(通体汗流)”[15]。这些特征与巫术操作者的心理状态何其相似乃尔!正是因为如此,有理由这样认为,儒、道乃至后来的极具中国特色的禅佛教之所以都以某种独知境界为根本的归趣,都是由肇端于巫史文化的思维模式所决定的。 
    远古巫史文化的神韵得以以境界的形式融合在以博大精深著称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之中,实在令人惊异。也正是因为如此,以超越为本质属性的境界的提升与个人所具备的先天秉赋、后天经历都有着密切的关联。与系统的统计规律相类似,那些超越现实、超越“共识”的高妙境界只存在于少数社会精英分子的精神视域中。由于受自然环境、经济状态和社会教育普及程度等因素的制约,话语权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也掌握在这些“知书达理”的精英阶层手中,因此,传世的传统思想的大多数文本应该说都是精英文化的产物,而各个历史阶段中社会一般性的思想和知识,即那个时代的“共识”,我们今天受时空的局限就很难准确地把握。明清以降,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各种文化类型的话语开始在各种文本中出现,特别是明末市民阶层的勃兴,使我们可以了解当时社会生活更一般、更普遍的面貌,也正是因为有了一个可作为背景的对比和参照物,我们可以对上述的境界哲学特征作一个更立体的观照。 
    以王学为例,应该说,王阳明的“良知”哲学是中国哲学的儒、道、佛三大主干在唐宋时期先后发展成熟后相互融通所形成的一个集大成型的高峰,是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这一境界乃独知自得之境,一如王阳明自己所言:“所谓人所不知已所独知者,此正吾心良知处。” [16],也正是因为“良知”境界的独知性,在其身后,对于阳明的学说其弟子就有不同的解说。更有甚者,阳明原本以其高尚的品格和深厚的修养为基石的“狂者胸次”,被社会中的庸俗之辈做了简单的形式化的摹仿,成为败坏民风的一个重要因素。关于这段历史,梁启超有着一段深刻的总结:“……考其思想之本质,则所研究之对象,乃纯在绍绍灵灵不可捉摸之一物,少数俊拔笃挚之士,曷尝不循此道而求得身心安宅?然效之及于世者已鲜,而浮伪之辈,摭拾虚辞以相夸煽,乃甚易易。故晚明‘狂禅’一派,至于‘满街皆是圣人’,‘酒色财气不碍菩提路’,道德且堕落极矣”[17]。独知之境与共识之界的内在冲突也正在于此。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