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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系统的论说结构(7)


    程子说:“孟子有功于圣门,不可胜言。仲尼只说一个仁字,孟子开口便说仁义。仲尼只说一个志,孟子便说许多养气出来。只此二字,其功甚多。”[22] 宋儒对工夫论,有更多的兴趣。《论语》是语录体,孔子以口语表达的言论中,本身就包含着不同的论说方式或者其萌芽状态,例如教《诗》《书》及述三代圣贤,就是讲述的表现。孔、孟对比,孟子在传述上师承孔子,而论辩上超越孔子,那么玄言上呢?孔子罕言性与天道,玄谈不是夫子的爱好,但我们可在工夫论方面看其端倪。徐复观认为工夫论“以自身为对象,尤其是以自身内在的精神为对象”,属于人性论:
    人性论的工夫,可以说是人首先对自己生理作用加以批评、澄汰、摆脱;因而向生命的内层迫进,以发现、把握、扩充自己的生命根源、道德根源的,不用手去作的工作。以孔孟老庄为中心的人性论,这经过这一套工夫而建立起来的。“工夫”一词,虽至宋儒而始显;但孔子的“克己”、及一切“为仁之方”;孟子的“存心”、“养性”、“集义”、“养气”;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庄子的由“堕枝体,黜聪明”,以至“坐忘”,皆是工夫的真实内容。[23]
    其实,如果孔孟都有工夫论的话,两者的层次应该不一样。孔子更多的是强调一般道德修养的工夫,目的是让人们在言行上有辨别善恶的能力,遵守是非界线,成就君子人格。孔子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斯可矣。”(《述而》)但孟子将其提升一个级别,目标是效法圣贤人格。“虽千万人,吾往矣。”他的自信,口气上远超孔子。圣人比君子,精神境界要求更高,信念的宗教色彩更强。理学家说:“人皆可以至圣人,而君子之学必至于圣人而后已,不至于圣人而后已者,皆自弃也。”[24] 追求成圣的这个趋向,至宋明儒家表现得更明朗化。不过,涉及的精神状态越内在、越独特,玄言的信息传递能力就越弱。
    三、《大学》与《中庸》:两个纲领
    不谈《大学》与《中庸》,汉儒也能说孔孟。只是纳入《大学》与《中庸》,孔孟的形象会大不一样。宋儒相信,《大学》为曾子思想,《中庸》为子思所作,孟子一脉相承,成就不坠之道统。然这种说法在现代遭到来自文献编年学方面的质疑,冯友兰就认为《大学》、《中庸》在《孟子》之后,即便在郭店文献出土,两者的产生年代又有被提前的可能性,也还是有人提出异议。[25] 由于孟子声称私淑孔子,所以我们把《学》《庸》《孟》暂视作各自对孔子思想的独立发挥。在本文的论旨中,谁影响谁不重要,关键是各自的论说方式,在“四书”系统中,构成什么样的结构关系。
    只要粗略看一下,就看出原来隐身于《礼记》中的这两个文本,其论说的结构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以一段提纲挈领的论述开头,随后是一长串伴随引自《诗》《书》或《论语》语录的发挥。后者自然是传述,在《论语》之后许多儒家作品采取的基本论说方式,但前者则较少见,我们把它称为宣喻体。先看这两个文本的开篇: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宣喻体的特点是用大词,含义抽象但概括面广,句式节奏感强,有气势。让人有全局在胸,真理在手的信心。大学之道,三纲八目,清楚了然。三纲中明明德、亲民分别是己与人的问题,而至善是最高境界。八目则采取“欲……,先……”,及“做什么而后什么”两种句式反复运用,把各事项关系次序化,营造一种高度必然性的信念。从而把格、致、诚、正、修、齐、治、平,象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完成本末先后的程序安排。《中庸》也然,前三句共15个字,就是排出天、命、性、道、教五个大词的结构关系。随后短短几句,又把慎独、未发已发、中和等几个核心概念及其意义和盘托出。朱熹《中庸章句序》说“历选前圣之书,所以提挈纲维、开示蕴奥,未有若是之明且尽者也。”《论语》中那些宣喻式的短句,如“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类似它的原初形态。放宽观察的时段,只有后来韩愈《原道》的“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和张载《西铭》的“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文字风格有类似的效果。这种宣喻体,实际起一种宣道的作用,在不同价值争锋的时代,很有思想气势。[26] 
    无论《大学》还是《中庸》,在宣喻式的文字后,基本上是对经典的传述。《大学》引《诗》11次,引《书》如《康诰》《秦誓》等不同篇目8次,引“子曰”2次,其中1次见之《论语》,另外有不用“子曰”提示的暗引1次:“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引“曾子曰”1次。《中庸》引《诗》15次,而没有明显引《书》内容,引“子曰”21次,其中内容与《论语》相同或有明显线索联系者8次。另也出现“子路问强”这类涉及孔门弟子的传述。撇开具体内容不论,两书传述有重《书》与重孔子的明显差别。这应该表示,《中庸》成书于《论语》或其它孔子思想资料已经很流行的时代。再把《中庸》《孟子》对比,《孟子》字数44000多,而《中庸》是4400多字,两者篇幅相差10倍,但《孟子》引孔子也才23处,且其中仅8次内容与《论语》有关,也就是说引述篇幅与《中庸》相差无几。这是否意味着,《中庸》比《孟子》成书时间,是处在《论语》经典化程度更高的时代呢?[27] 问题值得推敲。但即使如此,《大学》重周、《中庸》重孔,依然与孔孟处于同一思想轨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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