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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系统的论说结构(5)


    同样,孔子本人甚至其弟子的事迹、人格,也成《孟子》讲述的对象,请看下例:
    “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颜渊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曰:“恶!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曰:“姑舍是。”(《公孙丑上》)
    这样,《孟子》就不仅效孔子,传《诗》《书》等先王经典,同时还传《论语》(及其它相关经典如《春秋》)。正是孟子,把孔子的地位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公孙丑上》)总之,传述这种方式,为孟子传承孔子提供最基本也最有效的论说途径,同时也为后来道统说的构思,提供重要的资源。[17]
    不过,从论说方式而言,真正体现孟子特殊性的不是传述,而是论辩。他的好辩,在那个时代是众所周知的:“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滕文公下》)他声称这种辩是效周公、孔子,在“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的年代,挺身而出,拨乱反正,“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滕文公下》)这个辩就是是非之辩,其最有影响力的思想――性善论,就是善辩的产物。
    综合孟子相关论说,其论辩的步骤是:第一步,以传说中易牙、师旷与子都三者的知名度分别与众人口耳目三个感官的嗜好相对应,说明人的感性经验的共通性,并进而推论,从事思考指导行为的心也应无不同。“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告子上》)孟子的理由是,“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告子上》)这可以说,初步完成人有共通本性的论证。但是,共同的人性不一定就是善的,也可以是恶的,(如后来荀子所说);或者与善恶问题无关,故需要进一步论证。论证的第二步,以“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的“思想实验”,说明这种感情的产生“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公孙丑上》),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情,是人性善的表现。第三步,在此基础上,就势提出恻隐、羞恶、辞让与是非四种情感态度,是心有仁义礼智“四端”的表现的观点。“四端”之“端”指苗头,不一定充分发展,这种表述既可以用以防卫那种通过坏人坏事的例子对性善说的攻击,同时也意味着这种善是需要加以保存、培养的:“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离娄下》)
    无论人们对孟子论说的完备性提出多少问题,我们都必须承认,它有一个内在的,逻辑上大致能自圆其说的表达结构,称这个论说为性善论是完全够格的。与此相关,它还把原来《论语》中有些杂乱的德目关系,整理成四端之说,用心善代替仁,把仁从德的总称,变成第一德目。就儒学的学理发展而言,它是里程碑式的。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思想收获,与论辩的自觉有关。一般的论辩策略是,寻找更广泛的公共经验与价值共识,逻辑上推论自己的主张,同对手相比,与公认的前提更一致。在《论语》那里,孔子缺辩,与“应答”主要限于信仰的共同体内有关。即便这样,从答子路“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与宰我“三年问”的情形看,那怕是有限度的争论,也迫使孔子作了一定程度说理的努力。而孟子发起辩论的背景是战国,论敌是杨朱与墨翟,后者在孔子之后发展出自己的思想系统,甚至有自觉的逻辑观念。在战国“名”家辈出的情势下加入辩论,必须有相应的论说能力,也即高超的说理技能,才能达成制胜对手,巩固自己阵营,争取思想的旁观者,即所谓“正人心,息邪说”的目标。公开的论辩,是表现或发展论理能力的重要途径。[18]
    从论说方式讲,辩论与传述都服务于说服的功能。但沟通机制不一样,传述的内容是以往圣先贤的事迹与言论,作为表达观念的工具,前提是说-听(或写-读)两者,同处一个文化或价值共同体,双方共享一些基本信念。论辩所寻求的前提,必须是更基本的人类公共经验,通常是从常识出发。这样即使对手不可理喻,也能说服其它的旁观者,因为它达到的结论具有逻辑上或经验上的普遍性。两者各有优缺点,传述便于动情,论辩为了说理,但都被孟子所运用,服务于不同的论题上。然从哲学的观点来看,后者是孟子的特色。这种用问答结构写成的论著,开创一种论说体裁,嵇康的《声无哀乐论》就是发展这种文体写成的名文。
    按宋儒的观点,“孟子性善、养气之论,皆前圣所未发。”即性善论不是孟子唯一的贡献,养气是与性善并列的另一重要创获。从本文的观点考察,它表现了在传述、论辩以外的第三种论说方式――玄言。玄言是对某类特殊经验的描述,它分两类:一类是超越日常感知的外部对象,另一类是存在于个人心灵的内在精神。以道家为例,前者如《老子》的道,后者如《庄子》的心。两者均“玄之又玄”,无法用日常语言述说,多采用隐喻的方式来摹状,我们且称为玄言。玄言与传述、论辩所涉对象均不一样:传述的对象是历史经验,它通过史料分析来确认;论辩的对象是某种形式的理,它通过逻辑推导来理解。这里,玄言的对象不是玄远的领域就是神秘的体验,它不在时空中,没有公共确认的客观对象,因而也难有确定性把握的机会。然而,这是孟子之所以为孟子的经验之谈。
    公孙丑设问孟子:“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以“否,我四十不动心”作答。然后师徒继续一场孟子之“不动心”同告子之“不动心”之间差别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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