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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乐――对儒道两家幸福观的反思(4)

第一个问题与程颐“使颜子而乐道,不足为颜子”的说法有关。以道为乐大概是对周敦颐“所乐何事?”的一种不假思索的回答。乐道自然不是坏事,但程赜的分辨,依朱子门人的理解,便是担心把乐与道分为二事。这个辨析是有深意的,如果乐、道两分,乐的对象便既可乐道也可是其它事物。同时,道与它物并列成为可互相代替的选项,道便失却其本体意义。对此,朱熹有他的看法:
    刘黻问:“伊川以为‘若以道为乐,不足为颜子’。又却云:‘颜子所乐者仁而已。’不知道与仁何辨?”曰:“非是乐仁,唯仁故能乐尔。是他有这仁,日用间无些私意,故能乐也。” [9]
    朱熹知道,乐、道二分就是我与道为二物,人就不能进入乐的精神境界之中。不是乐道,而是践道才能乐。孔子那里更多的是言仁,“仁者乐”,“仁者不忧”,“其心三月不违仁”的颜回才能“不改其乐”。孟子则说:“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尽心上》)故朱熹说“非是乐仁,唯仁者故能乐”。至此他便把先秦儒家乐的观念提纯为没有“私意”的心之乐:“人之所以不乐者,有私意耳。克己之私,则乐矣。”同时,“唯仁者故能乐”,意味着乐是仁的表现,不是随外物变化而隐现的心理现象,而仁是人性善的内在规定,因而乐便具有本体论的意义。[10] 然朱熹也知道,字面理解总是不足的,真正的理会,是在体仁践道中获得发自内心的快乐:“‘乐’字只一般,但要人识得,这须是去做工夫,涵养得久,自然见得。”这就是说,心性本体不是靠议论,而是最终通过修养工夫获致的。
    朱熹之后,王阳明对“乐”有更深入、广泛的讨论。宋明儒学内部,心、理对峙,许多问题针锋相对。但阳明许多问题承自朱熹,而且,有些思想方案也源于朱熹。如其关于乐的中心论题“乐是心之本体”,与朱熹的“非是乐仁,唯仁者故能乐”,便一脉相承。
    “乐”是心之本体,虽不同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于七情之乐。虽则圣贤别有真乐,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反自求许多忧苦,自加迷弃。虽在忧苦迷弃之中,而此乐又未尝不存。但一念开明,反身而诚,则即此而在矣。[11]
    阳明的“乐是心之本体”,至少包含三重的意思:其一,既然乐为心之本体,那无论圣凡贤愚不同程度都有乐的经验或能力,但只有体仁即对本体有自觉者,乐才能成为生命中基本情态,故“致良知”便可以是获得快乐的源泉,修养是致乐的工夫。“尔那一点良知,是尔自家底准则。尔意念着处,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实实落落依着他做去,善便存,恶便去。他这里何等稳当快乐!”[12] 其二, 喜怒哀乐爱恶欲,乐本是人类诸多基本情绪类型之一,把它独立提升出来后,它同其它具体情感的关系,就同道与万物的关系一样。乐道之道,不是引起快乐的诸多对象之一,而乐道之乐也不是因不同对象或境遇而喜怒无常的具体情绪。乐道是乐-道或道-乐,道即乐,乐而道。[13] 其三,人类的基本情绪中,以乐为中心,可分正反两大类。正面者,如喜、爱、欲等,是乐不同层次或不同程度的体现。反面者,如忧、怒、苦、怕等等,则是因为失去快乐的情况下在不同方面的表现。克制这些负面情绪,正是恢复乐的心境的努力,也是修养工夫表现之所在。
    阳明对乐的贡献不限于观念的孤立辨说,更在于提供相关工夫的展示或指点,这里无法一一列举。概言之,人类不快乐的原因不外主、客两方面,客观包括身体、自然及社会条件,主观则是一种态度,一种内在精神倾向。体乐是享用,同时是修养。这种修养首先要克服个体自身对身之乐的片面追求,不能纵欲。体仁,无私,廓然大公,快乐便在其中。一方面,它减少与他人争乐给自己带来的累与给他人带来的苦,另一方面,是由身-心之乐及心之乐的发展来平衡身之乐的不足。从伦理上讲,这种自得之乐不仅是自我的,同时包括对他人之乐的尊重以至关切。正因为如此,对他人的不乐,以及人为导致他人不乐的因素,以乐为本的儒者,必然表现出忧与愤。因此,此乐既是本体的、也是心理的与伦理的。
    继朱熹之后,王阳明在思想史上把对乐的本体论反思推向顶峰,同时在人伦日用的实践中把它充分展现出来。阳明后学承其衣钵,以乐为主题讲习体行。泰州学派尤为突出,王艮还有《学乐歌》,这让乐的思想影响在晚明更蔚为大观。不过,思想史上的这一线索延至清代,在满族入主,内忧外患的时代戛然中止。只是现代新儒家的个别人物如梁漱溟,才对此有微然的回音,同时,它也被忧患意识以及现代化追求等不同的时代呼声所遮掩。[14]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