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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乐――对儒道两家幸福观的反思(2)

快乐与不乐实际是常相伴随的现象。乐的反面有悲、怒、恨、惧、妒、忧等等多种类型,但孔子喜欢将忧乐相对。他赞颜回“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又自许“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还不只一次强调“仁者不忧”。什么是忧呢?忧是指向未来的担心。它有一个关心的对象(人或事),这个对象的状态处于动态之中。这种动态的趋向在担心者看来,是指向不利的结果。有时候,在担心者看来,被担心的对象可以采取相应的措施来防止或扭转最坏的局面的到来,但没有这样做,从而更加担心。被关心的对象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他人或共同体。为他人担心,有时候这个不利的进程已经开始,但担心者并没在其中与被担心对象一起承受困难,他会忧其承担压力的能力。因此,为他人的担心,也有可能超过对象实际可能承受的程度。 
    结合孔子全部言行来看,就知道“无忧”不是没有苦脑(或悲伤),也不是没有憎恶,更不是对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颜回早逝、子路死于非命,孔子恸哭不已。季氏坏礼,孔子说忍无可忍。其实,充满对人的关怀,不论孔子,还是一般儒家都不能完全无忧。而“君子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便是对超越个人利害的事业前途的关怀。否则,不是无心肝,便是无大志。所以,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颇能体现儒家精神。这就很清楚,不忧是对个人际遇具体得失的不计较,不必太为满足为身之乐谋利争功。还有,不必为个体生命的有限而担忧,所以“不知老之将至”。儒家担忧,与悲、怒、恨之类负面情绪比,这“不忧”之忧最容易成为人生常态,这会妨碍对生命意义的领会,让人在精神上沉沦,因此强调“乐以忘忧”。也许这是三代形成的文化心理特点。[3]
    但儒家对道之不行的强烈担心,还是遮掩其标举的“不忧”的形象,以至于一心找乐的庄子要讽刺其“彼仁人何其多忧也”(《庄子·骈拇》)。庄孔对比对阐明问题既重要且方便。
    不能说庄子完全漠视身之乐,庄书中有不少正面形象是劳动者,通过劳动来满足最低程度的生活需要,是必须肯定的。所以老圃需要灌溉劳作(《庄子·天地》),颜回乐道也得以有田地可自耕为基础(《庄子·让王》)。 但象儒家那样,讲求通过德治(或仁政)在物质生活上造福百姓,则非其兴趣所在。在身-心之乐上,庄子倒是有一些独特的观点。庖丁解牛简直就是艺术表演:“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庄子·养生主》)此外,还有渔子操舟(《庄子·达生》)、伦扁挥斧(《庄子·天道》)等类似的神乎其技的例子也然。这种把身体技能发挥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者,当然能自得其乐。这种乐本身包含对道的体悟,所谓“道进乎技”者,即有心或精神的因素。在快乐的追求中,庄子还有明显的以心转身甚至代身的倾向。庄书中有许多长相丑陋怪异的人,是作为精神境界极高的得道者被推荐的。身体的残障,意味着常人能体验的生理快乐是享受不到的。但这一点不重要,有道不在身而在心。心之乐是庄子重点之所在。如果我们把心之乐分为人伦之乐、理智之乐与乐道之乐,庄子在人伦问题上,态度与孔子大相径庭。君臣亲情都是束缚人的,唯一讲求的社会关系是朋友,能够“相视一笑,莫逆于心”的朋友。不过这种朋友是不需要友爱互助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朋友只是沟通精神乐趣的途径。惠子死后,庄子伤感、落莫,是因为找不到那么高水准的谈辩对手,找不回精神竞技的快乐。实际上,这不是人伦而是理智之乐。《秋水》中庄子与惠施关于“鱼之乐”的辩论,利用你与我,是与不是,知与不知等词的多义性,展开十足诡辩的语言游戏。如此谈“鱼之乐”,就是其心之乐的独特表现。《庄子》中许多类似禅宗公案一样的问答,几乎都有这种性质。如果追求这种生活方式就是践道的话,那这种乐是建立在特定的精神信仰的基础上的。那个时代的隐者,轻视物质欲望,回避世俗的人伦关系,同时有高度的精神修养,能自得其乐。
    徐复观说:“儒家也重视乐,但儒家对己是乐,对天下国家而言则是忧,所以孟子说:‘故君子无日不忧,亦无日不乐’,因为儒家的乐,是来自义精仁熟。而仁义本身,即含有对人类不可解除的责任感,所以忧与乐是同时存在的”。[4] “彼仁人何其多忧”,庄子看透仁者不忧的困难,径自接过孔子论颜回的话头,并按自己的思路向前推进。[5] 庄、孔都可以忘怀得失,但庄子还可以弃绝伦常。最后的关口,就是破除对死亡的担忧。“不知生,焉知死?”孔子把问题悬搁起来。庄子要从理智上解答,为妻死鼓盘而给出的理由是,生死为一气之聚散(《庄子·至乐》)。不过,这不是理智的突破就能解决的问题。还需要修炼,要亡情,不要因好恶内伤其身(《庄子·德充符》)。最终要“吾丧我”(《庄子·齐物论》),或“离形去知,同于大通”(《庄子·大宗师》)。这样的乐,便非常人之乐。逍遥游之逍遥,就是庄子式的乐的境界。它有挣脱自然或人身束缚的倾向,但实际上做不到,便需要从精神上解脱。所以同是心之乐,儒家不脱人伦,庄子却可发展为超人伦的向度。因此,忧不忧之争,只是表象。
    三、同乐,还是独乐?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