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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哲、郝大维:《道德经》与关联性的宇宙论(2)

二、 
    道家“宇宙论”(如今使用“宇宙论”这个术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的第二个预设来自于对变化和特性的承认,那就是:特定的“事物”其实是过程性的事件,并且,这些事物与那些为其提供存在脉络的其他事物内在地彼此相关。换言之,这些过程性的事件是能够被渗透的,在我们称之为经验的不断进行的各种转化过程中,这些事件彼此相互渗入。形成(formation)与作用(function)相互依赖,并且相互共同决定这些事件的特征。正是由于这一原因,事物拒绝在“终结”与“封闭”(finis)的字面意义上的“定义”。各种事物的“终结”与“封闭”是这样一种实践行为,这种实践行为描绘了事物彼此之间某些表面的相对独立的界限,因而将所有的关系化约为外在的、非其本身所有的交互关系。由于各种事物之间具有流动和变化的边界,对于任何特定的事物来说,完整性都不意味着静态存在的(being or staying)整体,甚或是其自身内在潜能的现实化。毋宁说,完整性是始终在同其他事物的共同创造性的关系之中成长为整体(becoming whole in its co-creative relationships with other things)的那样一种东西。完整性就是圆满的关联性(consummatory relatedness)。
    在同其他事物的关系中成长为整体,在这个意义上的完整性是一个共同创造的过程。在这种共同创造的过程中,一个人塑造着周遭的环境,也为周遭的环境所塑造。不仅变化是事物不可或缺的构成性特征,而且,真实不虚的创造性还是这种不断变化过程的一个条件。也就是说,我们当下的经验是由那些流动的、能够被渗透的各种事件所构成的,这些事件既保证了持续性,也保证了新生事物的自发涌现,既保证了连续性,也保证了分离。在这种演化的秩序中,既有对于生活来说熟悉的韵律,又有每一时刻的创新。
    处在既存事物的脉络之中的新生事物的不可抑制的呈现,确保了每一个形成中的事件的独特性,并率先取得了诸如严格、线形的因果关系(strict and linear causality)、绝对的可推断性(absolute predictability)以及可逆性(reversibility)这样一些观念。世界是常新的。并且,事物的癖好总是不太确定的,似乎其出现是由真正创新的偶然性所决定的。
    我们可以在能力(power)与创造性(creativity)之间做出区分,并且,就质疑在我们所熟悉的“无中生有”(creatio ex nihilo)的模式中使用“创造性”这一概念的恰当性而言,我们要跟从怀特海(A. N. Whitehead)。“无中生有”的模式与犹太——基督教的宇宙起源论(Judeo-Christian cosmogony)有关。在这一传统中,全能的上帝决定着事物,制造着事物。作为主导世界形成的全能的他者(Omnipotent Other),上帝是世界的制造者(Maker),而不是世界的创造者(Creator)。完美的临在即是上帝,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增减。因此,所有伴随着“创造性”而来的各种行为,实际上都是第二义的(secondary),都是能力的衍生作用。只有在一个过程性的世界中,并且,这个过程性的世界承认作为其组成部分的各种事件在本体论上是平等和对称的,创造性才有意义。
    能力被理解为由外部原因所决定的意向性后果的产物,另一方面,真正的创造性则确保了创新的自发产生,那是因果分析所无法化约的。能力相关于(with respect to)并对于(over)外在的对象发生作用。创造性则总是反省性的(reflexive),是相关于并且对于“自我”而发挥作用。并且,由于自我在一个过程性的世界中总是公共性的(communal),创造性就是交互性(transactional)与多向度的(multi-dimensional)。因此,创造性就既是自我创造性(self-creativity),又是共同创造性(co-creativity)。要么每一个事物共享创造性,要么就没有创造性。委实,正是所有创造性过程的这种交互性、共同创造性的特征,使作为一种自我创造的修身(self-cultivation)不致沦为自我中心主义。
    关于新生事物的自发涌现这种创造性,还有进一步的一点是可能的。在道家传统中,对于创造性这一观念来说,我们在“无中生有”的感受性中所关联的“生成”(bring into being)这种创造性的根本意义是太过孤立和极端了。就像“建造”、“学习”和“工作”一样,“道”这个术语既确保了过程,又确保了被创造的成果。它是始终情境化的创造性所得以发生的轨道和时间架构。
    当庄子注意到“万物与我为一”时,这种洞见是肯定每一种独特的现象在其经验领域内与其它的现象是具有连续性的。但是,这是否是一种详尽彻底的宣称:在连续的当下中,我们是否在谈论所有的现象?由于世界是过程性的,并且,由于其创造性毋宁说是“从头开始”(ab initio)而非“无中生有”(ex nihilo),任何对于该问题的答案便都会不得不是暂时性的。现象从来都既非原子式的各自分散、互不相关,也非完全与完整、没有发展的余地。庄子详细地描述说:“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庄子·齐物论》)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