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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外王」之现实意义──当前台湾群众运动的省察


    余健文
    牟宗三先生说:「『内圣』者,内而在于个人自己,即自觉地作圣贤工夫(作道德实践)以发展完成其德性人格之谓也。『内圣外王』一语虽出于庄子天下篇,然以之表象儒家之心愿实最为恰当。『外王』者,外而达于天下,则行王者之道也。」这是儒家「内圣外王」之本义。宋明数百年之学术,只在阐述「内圣」之义理与成德成圣之进路,即所谓工夫问题。此内圣之学并无所谓新旧之别。要之,只能相对现实社会之变迁而在实践上有所调整。此内圣之义为孔子「仁教」所涵,为儒家精神之内核。此即如「爱」之于基督教,「苦」之于佛教,内圣之「仁」即儒家教义不变之常道。
    社会、政治、文化而发之行为。因其相应于外在现实的人事、社会、政治而言,故不如「内圣」之「简易」,然其道德本质必为「内圣」所规范。《大学》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中由「格物」到「修身」为内圣之路,由「齐家」到「平天下」为外王之事。但《大学》之言,只是一纲领次序,而无实质的内容,故后来有朱子与阳明对于《大学》之不同解读。传统儒者对此「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外王事功总视为顺内圣所必能致,为内圣之末。故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牟先生称此传统的「内圣外王」关系为一条鞭式的「直通」之途。儒学数千年之发展,其言内圣之学可谓至矣尽矣,然对于「外王」则总只能视之为「成德」之必然结果,为内圣之冀尾。此故有其历史政治之限制,然亦表现了先儒「事功」意识之偏颇与不足。¾「外王」之本义是根据天命之性、道德本心之不容已,而对应外物
    传统由「直通」而至之「外王」,因其相应于道德本心之不容已而发,故为不变者。此「外王」之义,除一般理解的「治国平天下」外,一切有影响于现实群体,社会政治者,皆为「外王」所涵,如人见孺子将入于井而引手相救;见孤苦无依者,而作损献,更而建立慈善之事业;见社会上之不平,政治上之腐败,拍案而起与恶势力作抗争,发起、参与、进而推动一运动以致改变现实之不合理,远者如东汉之太学生运动,明之东林,清之公交车上书等,近如六十年代美国之平权运动,中国大陆一九八九年的民主运动,香港在二零零三年的「七一大游行」,今日之维权运动,以至当今台湾之反贪腐运动,皆是本道德本心之不容已而发之事。此即是儒者本义之「直通」之外王。
    此等顺内圣而至之外王事业皆有至高的道德价值。然而他们皆有其限制与不足,他们皆只能对现实一不合理之事作一时的改正(或可反正一不平之事,或可推倒一腐败的政权),却不能「立千年之人极」,立政道之大本,这也正是二千年来中国政治只能在一治一乱的循环中,不能转出一合理之民主制度之因由。孔子赞颜子能「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能成就外王事功之「一善」,有赖于人良知之勃发,然要能保障此「一善」之不失,使人皆能「拳拳服膺」之,则有赖于制度之建立。
    唐、牟等现代新儒家之所以为「新」之义,并不在于他们对儒家内圣之学的诠释,他们在这方面的成就,是哲学意义的对儒家学术的「批判」,更重要的是在中国文化分崩离析的时代,使中国文化的慧命不断,然其于内圣的义理纲维,仍不出孔孟之道统。新儒家之「新」在于他们在承接传统的同时,对儒家学术作一深彻的反省,更能相应时代问题而对「外王」有全新的开展。牟先生以为所谓「新外王」在政治上是要建立「宪政民主」制度,在社会上要建立一多元的专业精神。牟先生曰:「今天这个时代所要求的新外王,即是科学与民主政治。……要求民主政治乃是「新外王」的第一义,此乃新外王的形式意义、形式条件,事功得靠此解决,此处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另一方面则是科学,科学就是「新外王」的材质条件,亦即新外王的材料、内容。」此皆非传统「直通」之外王所能至,而必须由「良知坎陷」之「曲通」,由「综和尽理」之精神转至「分解尽理」之精神;由「理性之内容表现」转而至「理性之架构表现」。
    故本「直通」之途之群众运动固有至高之价值,但只是一个发端,如无一相对应之制度贞定之,则此一时之成果,转而成空,使一群体之心力枉费,更而使一整代人进入精神虚无之境地。(一九八九年「六四」以后中国之发展,正是如此)。此制度之建立,则必赖一新外王之「事功精神」。「事功的精神是个散文的精神,平庸、老实,无甚精彩出奇。」这也就是一种平实的、客观的、无激情的学术精神。由此一精神才能引伸出制度架构。反之,如无道德精神贯注其中,则完美的制度架构亦不能有效的运作,此亦是近年来台湾政治上不断滋生贪腐现象之因由。然而,此决非民主之过,而只是民主社会建立的过程中道德理想与制度架构未能衔接所至。
    今日的「自由主义」学者们多不能体悟由道德本心而发之「直通」的外王事业。对今日台湾「反贪腐」之群众运动,他们皆持反对的态度,以之为违反宪政民主制度的行为,甚至认为是「暴民政治」,民主的大倒退。然而,他们忘记了宪政民主制度非凭空而作,其本源在于人的道德本心。如无此等基于道德理想之群众运动,无论宪法写得如何完美,民主之制度设计得如何精密,皆只是一纸空言的文字游戏。此等群众运动之价值正在于唤醒人的道德意识,使人重新反省民主制度之根本。概一切合理之民主宪政,必本于人之道德本心而立,但制度一经建立,人生活于其中,如「鱼相忘于江湖」,很容易使人忘记了此制度背后的精神本质。只有在制度发生问题时,人本其道德之心投身于群众运动,以推动此制度之完善,才能使人有机缘再体认此制度之道德精神意义。近世西方国家民主制度的建立与完善皆赖此二者的结合。此为「直通」之「外王」与「曲通」之「新外王」之衔接处。故此,二者之以己为是,以他为非,互相指责,皆是蔽于一端。今日中国民主建国之正道即在于「群众运动」与「制度」之相互了解与配合。这也正是儒家「新外王」在现代社会的全面开展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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