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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高中榜眼本有望做宰相 乌台诗案却险丧命


    文/徐晋如(腾讯儒学专栏作者,知名学者、诗人。)
    东坡22岁高中进士第二名,又中《春秋义》科第一,殿试中乙科,赐进士及第。后丁母忧不出。(古代父母去世,须守孝27个月,不得出仕,谓之丁忧。)26岁参加由欧阳修、杨畋特荐,仁宗皇帝主考的“制举”试,入三等。制举又称“大科”,是宋代选拔经世人材的重要手段。在宋代士子心中,制举出身的人,地位要高于科举出身的。制举考试,要求士子不仅有极渊博的知识,还要有经纶世务的能力、漂亮的文采,要求极高。制举共分五等,一、二等从未有人中式过,仁宗朝明文规定,制举入三等,即依照进士第一(状元)的待遇授官,可见荣耀。两宋三百馀年,举行过二十二次制举御试,只有四十多人入等,而入三等的,只有吴育、苏轼、范百禄、孔文仲四人。这一次制举,弟弟苏辙也入四等,兄弟同科,前所未有。
    东坡少年巍第,又得前辈名公欧阳修的真心奖掖,本该有似锦前程。而的确,命运之神似乎尤其眷顾这位颖发的天才。英宗皇帝还在做藩王时,就听说了东坡的大名,登基后,想特诏东坡为翰林学士,宰相韩琦不同意,于是依照惯例,让东坡又参加了一次制举试。治平二年,年方30岁的东坡,再次制举三等,轰动朝野,自此得以进入馆阁,遂有苏学士之称。
    
    苏东坡(资料图 图源网络)
    入值馆阁,意味着将来有可能做宰相。事实上,仁宗皇帝读了东坡兄弟的制举进策,“退而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然而,终东坡一生,只做到了正二品的官,他后半生颠沛流离,艰辛备尝,甚至身陷囹圄,差点连命都丢了。绝代仙才,成了被命运播弄的可怜儿。
    宋神宗熙宁四年,东坡36岁,遭遇了宦途的第一次挫折。
    宋神宗上台后,任用王安石施行新法,其本质是朝廷“看得见的手”过多介入市场,民间经济遭到严重打击,朝廷越富,百姓越穷。儒家经典《大学》有言:“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又曰:“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自是其的意思。)小人矣。”朝廷介入经济越深,便越会与民争利,侵害百姓,更何况,集中到朝廷的财富一定是效率最低的,必然会产生大量的浪费和无法遏制的腐败,为小人佞臣捞取好处大开方便之门。而且,一旦各级官员的欲望之门被打开,就再也没有谁能把它关上,惟一的办法就是等着整个国家崩溃。王安石个人品格十分高尚,我认为他的诗才,且远在东坡之上,他与东坡政见不同,却能在东坡系狱时,上书神宗,为东坡求情。但王安石的政治主张太过理想化,又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致为群小所趁。他的名言是“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是急功近利、无所顾恤的法家思想,与儒家“周监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的保守主义的政治智慧,截然相反。
    东坡第一反对的是王安石变革科举之议,又反对上元(元宵节)采购浙灯,而真正得罪王安石身边的新党的,是东坡任进士考官,不齿举子迎合时势,争相指摘祖宗之法,遂向皇帝上疏反驳,深中新党之病。善于明哲保身的东坡,自请贬官,外放杭州通判。
    但是新党并没有放过他。神宗元丰二年,东坡44岁,新党何大正、舒亶、李定等人告密,说苏轼的诗文诽谤朝政及中外臣僚,无所畏惮。遂将苏轼下狱,由御史台根勘,史称乌台诗案。自分必死的东坡,给苏辙写诗诀别,这是他一生难得的两首绝唱: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应在浙江西。
    诗经的传统是诗言志,陆机《文赋》则提出诗缘情,东坡的诗,与唐代白居易的诗一脉相承,很多时候既非言志,更非缘情,而是为了表达一种趣味,故其诗多不感人。但这两首诗,情感浓郁,直是喷泄而出,是东坡集中难得的精品。
    乌台诗案,宰相吴充以下朝中正直大臣上疏极谏,太后曹氏也为东坡说情,但实际上,神宗虽然不喜东坡的政见,对其人则殊无恶感,遂决定结案,把东坡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当时担任参知政事(副宰相)的是同以文学知名的王珪。王珪才华、学问、胸襟、经世能力远不及东坡,他由参知政事直做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凡一十六年,官运亨通,秘诀只有一条,那便是揣摩上意,一切以神宗的意旨为准衡。他娴于官场文化,上殿进呈,就说“取圣旨”;皇帝表明了态度,就说“领圣旨”;退朝晓谕禀事者,就说“已得圣旨”,时人不齿,称他“三旨相公”。然而这样一位庸官,却对东坡有着难以掩饰的刻骨仇恨。
    东坡被贬黄州,照说新党该出一口气了,王珪却依然耿耿于怀。那是卑贱对高贵、阴暗对光明的仇恨,与政见无关。神宗心里,一直对东坡甚是赏识,他与王珪商量起复东坡,回朝任用,王珪百计助挠,更向神宗进谗,说东坡有诗云,“此心惟有蛰龙知”,皇上您飞龙在天,他不知敬爱,却去求取蛰龙的赏顾,显然有不臣之心。在座另一位大臣章惇赶紧说:龙不是只能指代皇帝,普通人也可以称龙。神宗甚有学问,立即道:是啊,古代以来称龙的人很多啊,比如说荀家八子,号称八龙,诸葛亮人称卧龙,难道这些人也是做皇帝的么?退朝后,章惇面责王珪:相公说这话太过分了吧,您和苏轼有多大的仇,这是要让人家灭族啊!王珪十分尴尬,辩解道,这样解诗不是我的发明,我不过是转述舒亶的话罢了。章惇见他毫无担当,于是也不再客气,说:舒亶的唾沫你还去吃啊!
    王珪的谗言,实在是狠毒已极,倘若运气不好,遇到阴刻残险之君,东坡真有覆族之祸了。进谗失败,又立即委过他人,更见出其内心的卑琐阴暗。东坡本是至诚君子,《诗》有之:“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君子的光明坦荡,没有让小人见贤思齐,反而更激起小人的幽仇暗恨,无论新党旧党,都容不下这位中行君子。
    作者小传:
    
    徐晋如
    徐晋如为古典文献学博士,深圳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兼任深圳市儒家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深圳国学院教务长,香港孔教学院永远名誉院长。著有文言诗文集《忏慧堂集》,学术专著《禅心剑气相思骨—中国诗词的道与法》、《缀石轩论诗杂著》、《唐宋词与人生》等,是当代儒家诗教的首倡者。
    本文摘自作者所著《唐宋词与人生》之六《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说东坡》,由作者授权腾讯儒学独家连载,转载请注明来源、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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