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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人物志·崔振宽:寄情山水间 问道笔墨中


    已近鲐背之年的画家崔振宽,鹤发童颜,少言寡语,可一聊到绘画,谈兴便立刻浓了起来,满脸的沟壑也一下子平了许多。他的画室在唐人折柳赠别的灞河之畔。我们曾在那里多次深谈。在一次次交谈中,崔振宽的形象渐渐立体饱满起来。
    1935年,崔振宽出生在中国山水画的发源地和创作重镇——西安。上初中时,他就在《陕西文艺》《西北妇女画报》《经济快报》等刊物上发表作品。14岁那年,他成为西安美术工作者协会最年轻的会员,至今仍是当地最年轻美协会员纪录的保持者。在75年的艺术生涯中,崔振宽与国家同行,与时代同步,先后创作出《空谷系列》《延安系列》《皴图系列》《城市组画系列》《点线树系列》《河谷系列》《山非山系列》等山水画佳作,为新中国山水画的形式创新和精神拓植做出了重要贡献。
    既重实践又重理论,以理论滋养实践,以实践推动理论,是崔振宽成为中国山水画名家的秘诀。早年间,崔振宽就尝试将学院派西式写生与长安画派技法笔墨相融合,先后创作出《黄河赞歌》《画到形貌难辨时》《秋雨》《西北风》等重要作品。后来,他开始有意识地创建自己气象苍茫的风格,其作品《延安系列》《南海渔港》等意境悠远、境界高妙,跟之前的作品风格形成鲜明对比。从对传统的反思到对笔墨多元价值的发现,从对黄宾虹课题的介入到对焦墨一家之法的建构,崔振宽的创作几经转型,每一次转型,他都走得坚定而从容。
    2015年以前,崔振宽的画风大概十年一大变,2015年之后,一年甚至一月一变。最终,他让自己的水墨山水完成了从苍润气象到浑穆境界的跃进,让自己的焦墨山水完成了从现代形态到当代符号的跨越。在数十年的艺术探索中,孜孜矻矻,围绕笔墨且基于笔墨,聚焦其衍生出的一系列实践和理论问题,崔振宽逐步形成以理论为核心、以作品为范例的可扩展的笔墨系统。
    崔振宽重视技术,但不是单纯的技术主义者;重视形式,但强烈反对形式主义;重视审美,但不是一个唯审美主义者。他支持一切艺术探索,但不认为所有探索都要有个结果。对故弄玄虚、不知所云的“玩家”,他持保留态度,担心他们会误入歧途或将艺术引入歧途。
    创作时的崔振宽,胸有成竹,纵横捭阖;生活中的崔振宽,安静恬淡,温润雍容。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作品,很多时候,最真实的评价往往存在于非文本化的私下话语中,这些背后的谈论,可能比写出来的理论性分析更直接、更真实、更有价值。
    2016年,在深圳的一个展览中,画家王子武数度流连于崔振宽巨幅作品《走近阿尔金》前并暗自沉吟:“这线条,都刻到石头里了!”其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在2007年成都双年展上,知名策展人、艺术理论家林似竹看到崔振宽的焦墨作品,对其笔墨张力感到十分惊讶,为此专程飞到西安拜访崔振宽。二人就崔振宽作品的特点进行了深入交流,并成为学术之友,成就了一段画坛佳话。
    崔振宽在书画圈拥有极好的口碑。对于一个画家而言,口碑的内涵构成,要比其字面意义复杂得多——既要有专业水准、学术贡献,还要有道德人品、社会影响。
    几年前,全国政协礼堂举办“当代国画优秀作品展”。陕西省的10位参展画家,由当地的全国美协会员投票选出,而崔振宽是唯一的全票当选者。这在名家林立的古都西安,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崔振宽的专业认可度和口碑可见一斑。
    与崔振宽谈艺术创作、艺术理论、艺术现象、艺术事件,愉快而有压力。他有时很固执——比如,他一直怀疑纯粹抽象的艺术性;又如,他偶尔会因某一话题突然激动起来,天真得完全不像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当然,他也并非总是那么执拗,比如,在理解打破塞尚静物画创作心理机制的阐释后,他会沉吟一笑说:“这样讲也有道理。”
    作家高建群敬重崔振宽的脱俗,常以“翩翩大布衣”相誉。崔振宽一生淡泊名利,多次婉拒升迁,一直到今天,他也只是陕西国画院的一名普通画家,未有任何行政职务,但这不妨碍他成为中国当代山水画的领军人物之一。
    创作之外的崔振宽性格内向,不喜交游,所有出格的事情都跟艺术有关。年少时,他曾用家藏老版《四书集注》换了一本《芥子园画谱》。他业余爱好不多,平时甚少外出,但写生的足迹却遍布塞外江南。仅华山,他就先后爬了10次,从21岁一直爬到84岁。他可能是至今登上华山的最年长的画家之一。由于对华山进行了深入“解剖”,所以他把华山画活了。
    崔振宽以一生谋一事的执着,创作了大量学术性作品,丰富了中国山水画学,但他从不以长者与前辈自居,哪怕面对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画者的作品,他都以冷静观察者的姿态认真观赏,似乎要从中探究出新的东西,他相信“拿来主义”对于艺术创作总是有益的。
    几年前,我陪崔振宽到中国美术馆观看“浑厚华滋本民族——黄宾虹诞辰150周年纪念特展”。每一幅作品,他都驻足一看再看,仔细探究,并就黄宾虹石绿着色的特点、绘画的选笔、画作的结构及“衰年变法”等,提出此前研究者未曾关注或领会的观点。
    鉴于崔振宽的成就与名望,很多展览和研讨会总是邀请他去“站台”“讲话”。但他常常自嘲“脑子不好,笨嘴拙舌”,不愿对别人的作品指指点点,不想像有些“自信”的画家那样还要兼职做个“批评家”。“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对于年轻的求教者,崔振宽却知无不言、循循善诱,指出问题直接而坦率,指导意见明确且一针见血。
    在崔振宽那里,常常可以听到这样几句话:“这是咋弄出来的”“这几下大有学问”……他对艺术上的“新东西”总是抱有浓厚的兴趣,正是这种对“新东西”的兴趣,引导着崔振宽在一次次探索中完成了持续的创新。
    (作者:吴克军,系西安美术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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