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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学研究及其现代意义

【摘要】 进行老学发展历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不仅可以揭示老学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的历史地位,还有助于进一步深化现当代的老子研究,并为发掘老子思想的现代价值提供重要的启示。
    【关键词】 老学  现代价值
    《老子》,是我国古代最重要的哲学著作和道家经典之一,虽然字数不过五千,却拥有一个博大精深、玄奥无比的思想理论体系,其内容涉及到自然、社会、人事、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一直受到社会的高度重视。与儒家经典一样,历代都有人从不同的角度对《老子》加以诠疏笺注,阐发玄旨,到元代时,“道德八十一章,注者三千余家”①。自元以后,重新注释《老子》的人,更难计其数,由此构成了一个极其赅博浩繁的《老子》注释系统,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老学。
    由于老子之道具有高度的普遍性、多义性和抽象模糊性,因此,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学者,都可以对《老子》进行主旨不同的解释。赵志坚云:“以文属身,节解之意也;飞炼上药,丹经之祖也;远说虚无,王弼之类也;以事明理,孙登之辈也;存诸法象,阴阳之流也;安存戒亡,韩非之喻也;溺心灭质,严遵之博也;加文取悟,儒学之宗也。”②杜道坚更从时代的高度加以概括:“道与世降,时有不同,注者多随时代所尚,各自其成心而师之。故汉人注者为‘汉老子’,晋人注者为‘晋老子’,唐人、宋人注者为‘唐老子’、‘宋老子’。” ③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老子”,每一个注释研究者也有其各自所理解的“老子”,这是老学发展的共同规律和最大特征。因此,韩非、严遵、王弼、孙登……历代注家总能从《老子》中解读出不同的宗趣,阐发出不同的新义,从而保证了老学发展的长盛不衰。对此,熊铁基先生总结说:“这如此众多的‘老子’与作为原典的《老子》之间,可以说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既有继承,又有发展。而正是这种联系与区别、继承与发展的长久交织、演进,组成了老学发展的历史,且赋予了它极为丰富的内容。”④ 显然,与《老子》本文的研究一样,进行老学发展历史的研究,同样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与现实意义,具体来说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揭示老学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的历史地位
    一部老学发展的历史,就是各个时代的学者们根据政治、道德、思想领域的时代变化,不断地对《老子》作出创造性解释的历史。因此,老学不仅自身形成了一个十分浩繁博大的学术系统,而且跟中国文化史、中国思想学术史的发展密切相关。老学是与汉代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清代朴学的发展交融共进的,它与儒、道、释三家的关系盘根错节,十分复杂。据此,我们可以从思想史的高度重新认识和评价各历史时期的老学作品。即是说,从这些老学作品中,不仅可以看出作注者对《老子》原义的领会和掌握,而且可以看出作注者本人的思想,并由此反映出一定历史时期某些思想文化潮流的发展特征。可以说,老学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试以对老子哲学思想的解释为例。《老子》原典罕言心性,而是将“道”作为其哲学体系的核心,因此,宋元以前之注《老》者,一般不太重视心性问题,主要把重点放在阐发老子之道的本体意义上,这一方面,王弼的《道德真经注》及《老子指略》具有开创之功。在王弼以前的先秦两汉哲学中虽然存在着本体论的内容,但整个哲学的重点并非探索宇宙的本体和统一性,而是在于宇宙的生成。对《老子》的解释亦是如此,例如汉代的注释家一般把《老子》“有生于无”中的“无”理解为阴阳未分的元气,并认为它是一种最根本、最原初的物质,元气又分化为阴阳二气,由阴阳二气构成了天地万物,这种宇宙生成的学说仅仅局限在现象领域考察问题。魏晋时,人们对哲学的研讨已不满足于对现象的认识,而是开始探索万物之真,万物之本,万物之性。于是,王弼紧随时代潮流,在注释《老子》时融进了新的时代精神,通过本末体用等范畴的运用,开发出了宇宙本体论的玄学思想。如他注《老子》“反者道之动”章云:“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以无为本”成为了其哲学理论的中心内容。将老子之道本体化,这是王弼对老学的重大发展与贡献。到唐代时,老学研究者对《老子》本体论的探索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其标志便是重玄之学的出现。重玄之学是成玄英、李荣、杜光庭等一批道教学者在注释《老子》时发展起来的,其建立和发展,是援佛入老,佛道相激的结果。不过,重玄之学之所以能够在唐代蓬勃发展,除了佛教对老学影响增加的原因以外,亦有解《老》学者自身的因素,即唐代的《老子》研究者们对王弼等人建立的玄学体系已感到不满,认为“魏晋英儒,滞玄通于有无之际”①, “王何失老氏之道,而流于虚无放诞”②。他们觉得魏晋清谈尚未穷尽《老子》一书的微言大旨,象王弼主张的“以无为本”和裴頠提倡的“贵有论”,或趋于虚无,或流于实在,都是各执一偏。“贵无”实质上就是“滞于无”,“崇有”实质上就是“滞无有”,也即是说,玄学本体论乃“滞于有无之际”,因而显得不够抽象和超越,还没有达到本体思维的最高层面。因此,重玄的旨趣,首先要破的就是玄学家的“双执”,既不滞于有,又不滞于无,亦不滞于非有非无。重玄之学,正是通过这种否定之否定的方法,从而使本体论达到了更加抽象的哲学高度。宋代以后,心性之学作为一个时代课题而为儒、道、释三家一起讨论。对理学来讲,心性之学是其最重要也最富特色的部分,而禅宗本来就以明心见性为其教旨,道教亦积极发展了自己的心性论。因此,此一时期的老学既受到道教的辐射,又得以禅宗的影响,再加上理学的刺激,其有关《老子》哲学思想的解释出现了新的突破,心性学成为了《老子》哲学思想解释的重心。以心性解《老》,是宋代以后老学发展中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儒、道、释学者莫不为之。例如苏辙在《老子解》中提出了“道之大,复性而足”的观点,将“性”与老子之道等同起来;邵若愚的《道德真经直解》认为“心常无欲者,乃众妙之门”,《老子》之真谛在于教人“无心”、“无欲”;范应元《老子道德经古本集注》则直接把老子之道解为“本心”,认为自然本心,合乎天道;白玉蟾的《道德宝章》更是将老子思想解释成了一套系统的道教心性超越理论,等等。心性理论的创发,充分反映了宋元老学发展的时代特色。
    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在老学发展史上,王弼注释《老子》阐发玄学宗旨,建立起了宇宙本体论的哲学新体系,这是对《老子》哲学思想解释的第一次重要发展;唐代成玄英等人借《老子》以明重玄之趣,丰富和发展了玄学的内涵,这可以看作是对《老子》哲学思想解释的第二次重要突破;而从唐代的重玄本体到宋元时期心性理论的演进,则可视为《老子》哲学思想解释的第三次重要转变。老子哲学思想解释的这三次突破,不仅是中国老学史的中心内容之一,而且构成了中国哲学特别是道家哲学发展史上的一条重要线索。
    二、进一步深化现当代的老子研究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思想解放与“文化热”这一大的背景之下,道家文化研究也66益引起了学术界的重视,作为其核心的老子研究,更是广受关注的重点,其研究不仅在方法上取得了新的突破,而且成果十分丰富,老子研究领域呈现出一派盎然的生机。然而,其中也存在着一些问题,如对老子之道的阐释有时过于晦涩,某些比较研究较为牵强,把老子的个别思想因素夸大为整体思想,等等,这些对老子的误解不利于老学的继续发展。那么,如何克服不足之处,更深入地开展老子研究,便成为了广大老学研究者共同思考的问题。在一些关于《老子》的学术研讨会上,朱伯崑、钟肇鹏、熊铁基等先生都一致认为,要想促使老子研究走向深入,就必须同时展开老学发展的研究。
    对历代解《老》的著述加以清理和总结,其于现今和以后的老子研究至少有以下几方面的重要意义:其一,有助于正确理解中国古代两千余年以来的老学著作。我们在今天研究老子,不可能完全脱离过去的老学传统,不过,在浩如烟海、异说纷纭的古代《老子》注本面前,人们往往无所适从,不知所取。而老学研究正是致力于老学的主要线索的勾勒以及各个历史时期有代表性的老学作品的分析,并指出其对老子思想有所创造和发挥的地方,这对今人正确把握这些老学著作,是大有好处的。其二,有助于正确甄别现当代的老学研究成果。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老子”,这一老学发展规律既适用于古代,同时也适用于现当代。虽然现当代的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各方面与古代相比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古今老学也显示出了巨大的差别,但老学与时代发展的相互制约关系,古今是一致的,当今的老学研究,同样离不开相应的时代特点与时代需要。根据这一点,人们便可以区分那些66益增多的老学研究成果的价值大小,并有意识地促使老学研究朝符合时代主流的方向发展。其三,有助于正确领会《老子》原意,以至深化当代的老子研究。虽说“道德真经,包含众义”,但也并非可以如天马行空,任意发挥。从老学研究中可以发现,研究《老子》应该有广阔的视野,将《老子》置于其形成与发展的具体历史过程中来加以理解和把握,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阐发出《老子》的实际内涵,从而促进老子研究的深入发展。
    三、为发掘老子思想的现代价值提供启示
    老学发展的特点告诉我们,衡量《老子》注释价值大小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看它是否在老子原有思想的基础上做出了符合时代要求的创新。因此,我们今天的老子研究,就必须将老子思想的强大生命力与时代需要紧密结合起来,力图把《老子》切入现代社会,用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去发掘老子思想的现代价值。
    八十年代以来,学界对于《老子》的研究,完全可以用“多元化”来形容,所涉及的领域极为广泛,包括哲学、宗教、政治、美学、史学、气功、养生、管理、谋略、处世、自然科学、环境保护、建筑、军事、经济、法律、教育、伦理、医学、心理学、语言学、逻辑、文学、文献学等二十多个方面,其中不乏传统的研究项目,如哲学、宗教、政治、养生等,但相当一部分都是八十年代以后才出现的新课题,这充分反映了老学研究者的开拓创新意识。在研究的过程中,学者们还发现,《老子》这部两千多年前产生的经典,与当今社会并非格格不入,相反,在许多领域,都可以从中创发出新的现代价值。
    那么,从老学发展的角度看,我们应该怎样进一步去发掘老子思想的现代价值呢?答案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使《老子》更好地顺应时代的需要。
    例如《老子》思想与现代科学的关系,就是老子研究中一个极富新意的问题。最初是国外一些著名的物理学家如汤川秀树、卡普拉等人提出《老子》一书中包含着现代科学精神,认为老子的宇宙生成图式,对于解释量子力学理论所观察到的物理世界是富有启发性的。汤川秀树还说:“早在两千多年前,老子就已预见到了未来人类文明所达到的状况。”①李政道亦曾谈到老子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与量子力学中的“测不准定律”具有相通的地方,他说:“牛顿力学已被量子力学来代替,在量子力学中有条很基本很重要的定律叫‘测不准定律’。这条定律说,我们永远不能测准一切,任何物体假如我们能完全测定它在任何一时间的位置,那在同一时间,它的动量就无法能固定。对普通一般物体而论,动量不固定,就是速度不固定。既然速度不能固定,那就无法预定这物体将来的路线了。从哲学上说,‘测不准定律’和中国老子所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意思,颇有符合之处。”②汤川秀树、李政道等站在现代科学的高峰来发现老子思想中的合理因素,这一做法给人以很大的启示。近年来国内学者也开始探讨老子思想与现代科学的关系,如有学者论及宇宙的量子创生说与老子的宇宙虚无创生说在哲学上互相吻合,还有学者论及了老子思想与现代宇宙空间学说、老子与现代生物学、老子与自然数生成理论、老子与质朴性原理、老子的怀疑精神与科学发展之间的密切关系等。总而言之,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理解《老子》,将会获得一种非凡的新意。这一毋庸置疑的事实,对目前的老子研究来说,既是巨大的挑战,也是希望之所在。
    除发掘老子哲学中的科学意义以外,《老子》中的管理思想也是值得注意的。美国人艾博契特所著《二十二种新管理工具》一书谈到管理的过去与未来是,引用了《老子》的“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并议论:“讲这几句话至今已有二千年历史,它代表见识不凡的管理者长久以来都在努力,但仍未有人能够趋近这种道的境界。从某种意义来看,管理者的历史,也就是试图实践这项基本观念的历史。”西方人对《老子》如此推崇,是他们看到了它与现代经济发展、现代管理之间确有相通之处。国内学者亦认为可以通过老子的哲学思想合理生发出现代管理艺术并获得符合我们时代精神的新鲜启示,如老子与企业管理、老子与市场经济等题目都是有文章可做的。此外,象老子与生态智慧、老子与环境保护、老子与人生处世、老子与教育等诸多方面,我们都可以阐发出可资借鉴的现代价值来。
    这里有一个问题必须强调,当老子创作五千言原典的时候,当然不可能想到我们今天讲的这些现代意义,但由于老子之道的博大精深和高度灵活,我们可以从中开发出符合时代需要的思想,这样的阐释往往更有现实价值,由是正体现出老学本身的固有规律和发展特点。
    至此,我们可以认识到,研究老学,不仅可以看出老子极其巨大的生命力和渗透力,而且对当今新的历史时期如何正确理解和运用《老子》,进一步开发其现代价值,更好地弘扬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都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作者:刘固盛(1967--),历史学博士后,华中师范大学道家道教研究中心教授。主要从事老庄学及儒、道、释三教关系的研究。)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