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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庄屈《渔父》篇论中国古代诗词中的“渔父”意象


    说明:庄子和屈原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具有突出地位的人物,二人都生活在社会动荡的战国时期,都居住在楚国或靠近南方一带,著作中都有《渔父》篇。两篇《渔父》各具特色,又有明显的相通之处。通过二人共同描述的“渔父”形象,挖掘其中的文化内涵,分析“渔父”意象对历代诗词创作的影响,对于理解古代文学流变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
    这篇文章原为由我指导的毕业论文,而文章的撰写完全是由崔曙凤独立完成的。出于书刊惯例,发表时署了我的名字,在此谨作出说明。(张京华)
    一、庄屈其人及各自的《渔父》篇
    庄子名周,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今传《庄子》三十三篇。司马迁《史记》记载有庄子为宋国蒙漆园吏和楚威王欲聘庄子为相两件事。蒙地在今河南商丘,一说在今安徽蒙城。宋国在庄子卒后不久被齐、魏、楚三国吞并,据崔大华先生推测,庄子可能是楚国贵族后裔,在吴起变法时被迫迁徙到楚国北陲,最后流落到了宋国。[1](P29)漆园吏可能是掌管漆园的小官。庄子一生穷苦,隐居不仕。
    屈原名平,字原,先秦著名文学家,著作《离骚》,创立“楚辞”。屈原为楚国贵族,仕楚怀王,官居三闾大夫,后遭放逐。楚怀王为楚威王之子,故屈原的年代大略与庄子同时而稍晚于庄子。
    庄子与屈原是先后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两个人物,一个出身贫困的下层,一个生为贵族;一个用避世的思想看待自然界的万事万物,一个用入世的尺度衡量君臣的亲疏;一个是入“道”的隐士,一个是崇“儒”而又“独清”的君子。但二人却有许多相似之处。清代钱澄之曾把屈原和庄子的作品放在一起,撰成《庄屈合诂》。民国革命志士宋教仁先生为桃源人,自号渔父,孙中山先生挽宋教仁联中说:“三尺剑,万言书,美雨欧风志不磨,天地有正气,豪杰自牢笼,数十年季子舌锋,效庄生索笔;五丈原,一抷土,卧龙跃马今何在?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洒几点苌弘血泪,向屈子招魂。”[2]其中“效庄生索笔”“向屈子招魂”二语,把庄屈二人的可贵之处鲜明地体现了出来,以此比拟宋教仁。
    更有趣的是庄子和屈原的作品中都有《渔父》篇。关于这两篇作品的真实性,学界曾有所怀疑。有人认为《楚辞·渔父》不是屈原所作,但立论尚不充分。王逸《楚辞章句》认为《渔父》为屈原本人所作,朱熹《楚辞集注》从其说。[3](卷五)李昉也说:“渔父者,屈原所作也。屈原驰逐江湘之间,忧愁吟叹。而渔父避世隐身,钓鱼江滨,欣然自乐,时遇屈原川泽之域,怪而问之,遂相应答。”[4](卷第三十五)笔者同意他们的观点。《庄子》外杂诸篇宋以后也多有人怀疑,苏轼因为《盗跖》、《渔父》“真诋孔子”,《让王》、《说剑》“浅陋不入于道”[5](《庄子祠堂记》),于是判定四篇不是庄子所作,引起后来学者对庄子外杂篇的普遍怀疑。但也有学者认为外杂篇中有庄子自作的部分,如董思凝认为《让王》等四篇虽诋訾孔子,“然其深微之语固有与内篇相发明者,抑又安可废也”。[6](《庄学通览》)特别是1977年在安徽阜阳双古堆汉墓中出土了《庄子》竹简,有《让王》及《则阳》、《外物》三篇,1988年在湖北江陵张家山汉墓再次出土了《庄子》竹简,有《盗跖》篇,说明这些篇章在战国时确已广泛流传。因此笔者仍从旧说,暂定《渔父》为庄子本人的作品。
    《庄子·杂篇·渔父》有两个主要人物:代表道家思想的渔父,和与之对立的儒家创始人孔子。以“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7](《渔父》)开篇,着重叙述了“渔父”和孔子有关‘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及‘人有八疵,事有四患’的对话。儒家奉行“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人生信念,孔子相信人的生命,只有承荷着崇高的品德和理想,才不失其价值,如果为此而捐躯,正是死得其所。渔父的言语表现出了道家“万物之所由”、“得之者生”、“顺之则成”的虚静、无为之境。渔父之言,纯为善意,所以孔子对渔父心折诚服,礼拜有加:“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渔父之于道,可谓有矣,吾敢不敬乎!”[7](《渔父》)此事恐有借孔子之口抬高道家的意思,但它所描述的“渔父”形象已深入我们的思想中。
    《楚辞·渔父》据王逸的阐释,“‘渔父’盖亦当时隐遁之士,或曰亦屈原之设词耳”。[8](《渔父》)叙述了“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而见渔父的场景,刻画了他“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的悲愤与不平。渔父的“莞尔而笑”及“‘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恍然点化了屈原,使他在悟“道”后自投汨罗江而亡。钱澄之《庄屈合诂》自序云:“屈子徘徊恋国,至死不能自疏,观其远游所称,类多道家者说,至卒章曰:‘超无为以至清兮,与太初而为邻。’而太史公称其‘蝉脱于浊秽兮,以浮游尘埃之外’,亦诚有见于屈子之死,非犹夫区区愤激而捐躯者也。是故天下非至性之人,不可以悟道;非见道之人,亦不可以死节也。”[9](《自序》)很显然,至情至性、尚治有为的屈原在遭谗被贬之后已渐渐“悟道”,这就必然导致了他投江身亡的结局。而“渔父”正是引他 “悟道”的最关键人物。据《孟子》所载,当年孔子曾听孺子传唱《沧浪歌》,并有“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的评语。[10](《离娄上》)由此看来,渔父即“道”的化身,而渔父之道就是隐遁之道,也就是儒家“独善其身”、“杀身成仁”之道,与道家中的避世思想亦相接近。
    两篇文章在思想内容上各有侧重。庄子侧重“渔父”的点化,以渔父的出现,孔子的求教,体现代表道家的渔父思想“圣人尊之”的地位。而屈原则通过对话体的形式,重在表现两种思想认识的尖锐对立:一种是“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的随波逐流思想;另一种则是坚持原则,宁赴湘流,葬身鱼腹,也不肯对世俗妥协的精神。前者庄子是站在渔父的立场上,后者屈原是站在与渔父相对立的立场上的,其思想精神与屈原的人生哲学和处世态度是一致的。但是,两文的共同的思想内涵均通过“渔父”形象凸现了出来,这就是隐逸,淡泊,尊循时命,顺应自然。
    语言上,《楚辞·渔父》用散文的形式而又部分地押韵,文字空灵轻妙,是一篇极好的散文诗。而《庄子·渔父》则用记叙的形式完整的讲述了一段故事,文笔生动,形象突出。二文或流畅如行云流水,或生动似身临其境,均以对话的场景描写展开,把主人翁渔父的形象行神毕肖地展现了出来,使读者在不同的语境中感受到很多相似。特别是二文均以“渔父”作为隐者的象征,从而开创了后世文学艺术中的“渔父”意象。
    二、“渔父”意象的文化内涵
    庄屈二文中“渔父”这一特殊的中心人物形象以独特的视角映射出以儒、道文化为背景的古代隐士风范。
    王逸《楚辞章句》云:“渔父避世隐身,钓鱼江滨,欣然自乐。”[3](卷五)《楚辞》与《庄子》中的渔父,都是避世埋名的隐士,而并非靠捕鱼为生的打鱼人。先秦时期,隐士颇多。《论语》记载与孔子有关者,就有楚狂接舆、长沮、桀溺、荷莜丈人等,“他们畏世远遁,洁身自保,或躬耕田野,或僻居山林,原不必仅限于以渔为业。不过,垂钓必临水畔,不仅景色优美,情调亦复闲淡,确乎倍加令人神往。”[11]特别是庄子以道家“得意忘言”的独特笔法,将“渔父”与自然之道合为一体,从而赋予了“渔父”以超脱旷达、恬淡自适的文化内涵,更使“渔父”定格为隐逸的象征,开启了古代诗歌史上绵延不绝的“渔父”意象。
    细加分析,“渔父”意象中包含了几个要素。
    首先是“渔”。垂钓之风,溯自上古。《诗经》中说,“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之子于钓,言纶之绳。”[12]虽然那时垂钓大概还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但“岂不尔思”似乎已隐含了某种朦胧的情趣,这大概就是渔父的雏形。吕尚,《汉书·艺文志》列在道家类,班固注称在为“吕望为周师尚父,本有道者” [13]。《史记》载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14],《吕氏春秋·谨听》称“太公钓于滋泉,遭纣之世也,故文王得之而王”。而自庄屈之后,即使仍然有人以打鱼谋生,但在文人笔下,却没有了谋生之苦,而是多了闲雅情趣。“渔得鱼心满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个罢了钓竿,一个收了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是两个不识字渔樵士大夫,他两个笑加加的谈今论古。”(元胡绍开《沈醉东风》)“江干多是钓人居,柳陌菱塘一带疏。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清王士祯《真州绝句》)因为庄屈二人所创立的渔父意象在前,所以即使诗句中所描述的是真实的渔樵生活,作者也已在其中寄寓了对于隐士理想的向往。
    其次是“父”。“父”又写作“甫”,为老年男子之称。老年人历经沧桑坎坷,明于得失,归心淡泊,自然非少年人锐意进取之比。古称人老之后不归禅则归道,清龚自珍诗说:“烈士暮年宜学道,才人老去例逃禅”,可见“渔父”意象与隐者在年龄因素上也相吻合。
    第三是“水”。庄屈同为楚人或靠近南方,二人同以“渔父”为题,可能与南方江河密布,湖泊众多,气候温暖有关。而南方楚地又是道家文化的发源地。道家认为水是万物之本,品性谦逊,亲附万物而公正无私,因此水又可以作为道的象征。《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15](八章)“几于道”亦即“近于道”。《庄子》说:“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7](《天运》)“天德之象”亦即“天道之象”。新近出土的战国楚简《太一生水》也说:“大(太)一生水,水反木(辅)大(太)一,是以成天。天反木(辅)大(太)一,是以成陀(地)……天陀(地)者,大(太)一之所生也。是古(故)大(太)一贓(藏)于水,行于时。”[16](P125)在道家看来,水既是万物之本,又直接象征着天道,对于水的这种美德,西汉严遵曾有充分的歌颂。他说:“水之所以能触石贯金,崩山溃堤,周流消息,沦于无赀,广大无穷,修远无涯,明不可蔽,强不可加,浊而能清,少而复多,危能复宁,疾能复迟,与时变化,死而复生,浸濡万物,养育群形,布施而不费,赡物而不衰,注四海而不有功,配天地而无以为,优游毫厘之内,翱翔九野之外,泽及苍天之上,盘积黄埌之下,强扶天地,弱沈毛羽,微积集少,以成江海,上下无常,终而复始,进退屈伸,近于道者也。以其形体柔弱,动静待时,不设首响,和淖润滑也。”[17](《柔弱于水篇》)
    第四是“舟”。有渔父必有舟,而此舟又必是小舟。苏轼《赤壁赋》称“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舟如一叶,以况其小。古代曾有画家作《渔父图》,因船上有帆而受到讥评。因为只有小舟才能获得随波飘游,与世同波,“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境界。
    第五是“钓”。钓意味着耐心、等待,意味着隐者的介于兼济与独善之间。《说苑》载孔子的弟子宓子贱为单父宰,向阳昼请教治民之术,阳昼说:“吾少也贱,不知治民之术,有钓道二焉,请以送子……夫扱纶错饵,迎而吸之者也,阳桥也,其为鱼薄而不美;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者,鲂也,其为鱼也博而厚味。”[18](《政理》)隐者垂钓,其用意均在“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此一境界无疑正是隐者所特别追求的。
    由此可知,渔父即儒、道中的隐者。他们乘扁舟漂游水上,自然,惬意,无拘无束。他们顺水来去,随意钓鱼于其中。姜太公年近古稀,仍垂钓于磻溪,他所用不是弯钩而是直钩,后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典故流传于世。号称“惟巢由乃可与并驾”的严子陵,是汉光武帝的同窗,私交颇好,然刘秀多次相请,却一生不仕,隐于浙江桐庐,垂钓终老,所以李白称其“昭昭严子陵,垂钓沧波间”。阮籍《咏怀诗》曰:“天地烟熅,元精代序,清阳曜灵,和气容与。于赫帝朝,伊衡作辅,才非允文,器非经武。适彼沅湘,托介渔父,优哉游哉,爰居爰处。”陆机《幽人赋》曰:“世有幽人,渔钓乎玄渚,弹云冕以辞世,披宵褐而延伫。是以物外莫得窥其奥,举世不足扬其波,劲秋不能凋其叶,芳春不能发其华,超尘冥以绝绪,岂世网之能加。”晚明隐士施绍莘有部传世之作《秋水庵花影集》,其自序起笔即言及江边之鱼,说:“峰泖浪仙行吟山谷,盘礴烟水 ……刺杖水涯,拨苔花,数游鱼,藻开萍破,见耳目口鼻,浮浮然在水面焉。因自念言,此是我耶、抑是影耶?影肖我耶、我肖影耶?”[19]如此鱼、我、影三者错综幻化,正与庄子梦蝶、李白月下独酌对影成三的境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份鱼缘渔情,这些钓者和水之间的随意与洒脱,对世间万物悠游宽容、超然物外的境界,足以使我们感悟到道家生育万物而不毁坏万物,亲近自然而又顺应自然思想的深远、伟大。
    三、“渔父”意象对历代诗词创作的影响
    战国以降,纯粹的道家虽已消失,而中国士大夫的精神状态,总是徘徊于儒、道之间。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往往与隐逸结下不解之缘。而“渔父”意象,恰是最经常地触发其情思的文学“原型”之一。举诗词为例,则从王维的“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山居秋暝》),到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从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到韩愈的“苹藻满盘无处奠,空闻渔父叩舷歌”(《湘中》),在在可征。举散文为例,则有著名的《桃花源记》。影响所及,甚至渗透到绘画、音乐创作之中。许道宁、吴镇、戴进等都绘有《渔父图》,古琴曲中有《渔樵问答》、《欸乃》、《渔歌》、《醉渔唱晚》等曲。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张志和(号玄真子,又号烟波钓叟)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张词举重若轻,轻描淡写便绘就一幅超凡绝尘的胜景,渔人既在劳作,又在审美--观美景、品美趣,人与自然是和谐的关系,这只有超然于世外的“烟波钓叟”才有这样的心境、这样的话语,故而流传至今一千多年,历代传唱,诗家骚人多仿其体式、意境或词句翻出新作。苏轼尝以其成句入于《鹧鸪天》,又用于《浣溪沙》,黄庭坚亦尝以其词增为《浣溪沙》,苏轼《鹧鸪天》:“西塞山边白鸟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朝廷尚觅玄真子,何处如今更有诗?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人间底事风波险,一日风波十二时。”全词9句,中有5句基本采用张词,但能恰到好处地嵌进新词,宛如己出,显示出作者的高妙才艺。其《浣溪沙》:“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鳜鱼肥。自庇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里的“东坡自我”特点是较为明显的,给人感觉是坡老自戴箬笠、自披蓑衣,孤独地挺身于风雨之中。苏轼在词题下自注道:“玄真子《渔父》云云,此语妙绝,恨莫能歌者,故增数语,令以《浣溪沙》歌之。”还有他贬谪黄州期间,与客夜饮归途,乘醉吟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临江仙》)的词句,表达出对渔父那般自由隐逸生活的神往。不料,“郡守徐君猷闻之,惊且惧,以为州失罪人,急命驾往谒,则子瞻鼻鼾如雷,犹未兴也”。[20]可算是误解诗歌意象而引出的一段佳话。
    黄庭坚《浣溪沙》:“新妇矶头眉黛愁,女儿浦口眼波秋,惊鱼错认月沉钩。青箬笠前无限事,绿蓑衣底一时休,斜风细雨转船头。”他的词巧用地名作人称,形象生动。下片着力写渔父心态和行为。这里的渔父已不是张词里的超然飘然如仙翁的渔父,也不是苏词里的饱经风雨后或惶惧不安或随遇而安的渔父,而是感情丰富而细腻、深怀爱美之心又失落自我的文人化了的渔父“青箬笠前无限事”,小小箬笠下遮蔽着哪些事?有眼前美女春光秋波之景事,有自家孤舟与鳏身之旧事,有想入非非之情事。他为什么掉转船头?好像是欲想还休,欲看还休,欲渔还休“不如归去!”空船落魄而归。这里有耐人寻味的精彩情节和精彩语句,显示山谷造境用语之能事。固然有着与张词相异的情趣,然而张词化工天成,而山谷则精心淘洗、精心锤炼,很累地铸成一首,终有所歉焉。
    唐代诗人高适《渔父》诗云:“曲岸深潭一山叟,驻眼看钩不移手。世人欲得知姓名,良久向他不开口。”寥寥28字,将老渔翁专心垂钓描摹尽致。你看这位钓者,独选深潭,完全沉浸进去,手把竿,全神贯注,别人跟他说话不能,真可谓“天地之大,吾心目中,唯浮浮标”。杜牧亦有《赠渔父》诗云:“芦花深泽静垂纶,月夕烟朝几十春。自说孤舟寒水畔,不曾逢着独醒人。”诗人用清新的笔调,刻画了渔父在寂静的傍晚和晨雾迷蒙的早晨,在池塘深处安静地垂钓,度过了一生岁月。在诗人的低调中,整体呈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精练的语言透出了含蓄的意境。
    陆游《渔父》:“湘湖烟雨长菁丝,菰米新炊滑上匙。云散后,月斜时,潮落舟横醉不知。”又《鹊桥仙》:“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祝。……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朱敦儒有一阙《好事近·渔父词》:“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活计绿蓑笠,惯披霜冲雪。晚来风定钓闲,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在诗人词客笔下,渔父的生活悠哉悠哉,没有半点为生活而不得不然的辛苦。还有王士祯《题秋江独钓图》:“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在诗人看来,这样的秋江独钓者,也就是真正懂得生活乐趣的人。
    这些诗句词篇或委婉含蓄,清新质朴,或旷达洒脱,浑成天然,足见“渔父”意象对后世的影响历久不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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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原刊《零陵学院学报》2004年第1期。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