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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女冠诗”,驳诘“女子无才便是德”


    内容提要:“女冠诗”是道教界的一束瑰丽奇葩,是指出家修道的女子写的五言诗和七言绝句。女冠诗最有成就的时期当为宋元和唐朝。女道士用她们亲身修炼的经验进行写作,将女人的不凡才情和坚贞信仰做了充分表达。
    关键词:女道士 女冠诗 得道修炼 成仙
    一 
    “女冠诗”是道教界的一束瑰丽奇葩,是指出家修道的女子写的五言诗和七言绝句。我们知道,汉末道教始创阶段,女子即已出家入道,象魏华存夫人便是天师道女祭酒。南北朝时,女子入道修行渐成风尚。宋金元时期已经成为规模,孙不二的七首七言绝句可谓女冠诗中有成就的了,其中:
    不乘白鹤爱乘鸾,二十幢幡左右盘。偶入书坛寻一笑,降真香烧碧阑干。
    小春天气暖风赊,日照江南处士家,催得腊梅先迸蕊,素心人对素心花。
    资生资始总阴阳,无极能开太极光。心镜勤磨明似月,大千一栗任昂藏。
    神气须如夜气清,从来至乐在无声。幻中真处真如幻,且向银盆弄化生。
    养神惜气似持盈,喜坠阳兮怒损阴,雨目内明驯虎尾,朦胧双耳听黄庭。
    荆棘须教划尽芽,性中自有妙莲花,一朝忽现光明象,识得渠时便是他。①
    写得就很有意境。一句“素心人对素心花”,将全真女道士的清修淋漓尽致的再现出来。
    唐朝公主、嫔妃入道修真,带动了社会上的女子修道之风。文化层次比较高的知识女性更多的介入道门,提高了女道士阶层的整体文化素质。像李冶道、鱼玄机、卢媚娘、卓英英、杨监真、郭修真等人的“仙诗”,富有渴望成仙的浪漫色彩,大多收入了《全唐诗》里。可以这样说,提起唐朝的文学,就不能不提及女性慕仙求道的诗歌。研究唐朝文学的,如果缺乏对女冠诗的了解,就不能说对唐朝文学有全面研究。
    李冶道的《道意寄崔侍郎》:
    莫漫恋浮名,应须薄宦情。百年齐旦暮,前事尽虚盈。
    愁鬓行看白,童颜学可成。无过天竺国,依止古先生。
    诗工整对仗,浅显明白,对浮名虚华予以刻薄,含有劝人修道的意图。
    鱼玄机乃为多情浪漫、才华卓然之女子,与温庭筠、左名扬等诗人都有诗书往来,后因杀伺婢罪被杀,肆年约二十五岁。其诗悠扬飘扬,大多抒发女子幽怨之情,才情不浅,屡有佳句。入道后“风月赏玩之佳句,往往播于士林”,博得文人雅士的喝彩叫好。她的有些诗句被斥为艳诗。如《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状,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其实叱责她的诗为艳诗的人,是站在维护封建的三纲伦理的角度出发的,他们搞不明白也不愿意搞明白一个才情横溢,幽思憝怨的女子灵魂深处对热烈爱情的期待。在他们看来,女人的义务责任乃至于全部生命价值就在于相夫教子、三从四德,而不能大胆表露自己对情感、性爱的“非份”渴求,鱼玄机的诗刺痛了这些卫道士的伪装,因而被呵斥在所难免。鱼玄机作为女性从女性的视角出发抒写自己作为“女性”的情感、性欲,“挑战”、“解构”、“颠覆”了男权中心主义所规定的语言霸权,将道貌岸然的男人们的所谓的“冠名堂皇”语言规则一扫落地,这是近现代女权主义所强调的。虽然她并不是成心要和男权作对,也并无现代意义上的女权意识,但是她执拗地以自己女子的想、思、情、欲出发进行写作,无疑就是凸显了女性意识。其实与现今女权主义女作家相比,鱼玄机可是羞涩、含蓄、雅致多了。最出名的佳句大概是:“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西看已有等垣意,远望能无化石心”;“冰销远涧怜清韵,雪远寒峰想玉姿”。 鱼玄机的《愁思》可能最为代表其幽怨情怀的了:“自叹多情是足愁,况当风月满庭秋。洞房偏与更声近,夜夜灯前欲百头。”
    卓英英是成都人,以才女闻名,因熟谙诗书,被召进宫闱,与卢媚娘等作诗唱和。其《锦城春望》:
    和风装点锦城春,细雨如丝压玉尘。漫把诗情访奇景,艳花浓酒属闲人。
    写锦城春色明媚绮丽,和风徐吹,细雨如丝,美丽无比。从中可以看出卓英英对鲜艳色彩的敏感和偏爱,精神世界极为丰富鲜活,无疑这是对那些认为女道士心灵苍白、生机凋敝的人的鞭笞。《理笙》写王子晋吹笙的典故:
    频倚银屏理凤笙,调中幽意起春情。因思往事成惆怅,不得缑山和一声。
    《列仙传》卷上云:“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柏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颠。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亦立祠于缑氏山下及嵩高首焉。”卓英英的《理笙》虽写王子晋吹笙成仙的故事,但没有半点慕仙的意向,也没有半点为子晋升仙之事大加唱颂,只是借题发挥,寄托情感,充满孤单、幽思。将一个有情有意的女道士表露在世人面前。
    至于象《游福感寺答少年》:“牡丹未及开时节,况是秋风莫近前。留待来年二三月,一枝和露压神仙。”和《答玄士》:“数载幽栏种牡丹,裹香包艳待神仙。神仙既有丹青术,携取何妨入洞天。”牡丹在唐朝是国花,举国上下钟爱不己,有关武则天令牡丹提前开花的故事更是被演绎得传神。卓英英这两首诗虽然也都借此题材写牡丹,但并没有就事论事,而是借牡丹抒发着慕仙、成仙的心意,表达其不俗的情怀。
    卢媚娘自幼聪慧伶俐,工巧无比,被称为“神姑”。据《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后集》卷五记载:“唐顺宗朝,南海贡卢媚娘,称北祖帝师之裔,自大足中流落岭表,幼而慧悟,工巧无比,能于一尺绡上锈《法华经》,字如粟米;又作飞仙盖,以丝一缕为盖五重,中有十洲三岛。每日食胡麻饭二三合。宪宗(806-820年在位)嘉其聪慧而奇巧,遂赐金凤环,以束其腕,知媚娘不愿住禁中,遂度为黄冠,放归南海……”从这一记载来看,卢媚娘是在入宫之后才受度入道的。她被召进宫中与卓英英等作诗唱和。她与卓英英作诗唱和的作品可谓是女冠诗中的经典之作。《和卓英英锦城春望》:
    蚕市初开处处春,九衢明艳起香尘。世间总有浮华事,争及仙山出世人。
    虽然也是写锦城春色,但意趣不在观花望景,而在于表露不屑世俗繁华之清高志向,将世间浮华世事与出世求仙作对比,更倾向作出世仙人。
    《和卓英英理笙》:
    但于闺阁熟吹笙,太白真仙自有情。他日丹霄骖白凤,何愁子晋不闻声。
    此诗与卓英英的思路俨然不同,卓英英是借子晋吹笙抒发自己寂寞、孤单的情感,而卢媚娘则认为,即便为女冠,只要在闺阁中把笙吹熟练,太白山仙子也会被感动而下凡,传授修仙之术的。有了仙术,何愁升天无路呢?有朝一日便可骑上白凤,冲举云霄,届时还怕听不到子晋吹笙吗?从中可以看出,卢媚娘和卓英英是属于性情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满怀理想,矢志修道成仙,心中明朗灿烂;一个心中充满孤寂、落寞,有着淡淡的清苦意味。
    有些女冠诗则反映了部分女子为解除疾痛病苦的思想意愿。杨监真原为虢州湖城天仙乡吴清之妻,作“仙诗五首”,署名“吴清妻”。表达修道可使人摆脱病魔的思想,劝人入道修仙。据传,元和十二年(817),杨监真因病不能食,每每静坐入定,一日忽而不见,过二日,县令焚香祝请,至四更时刻,杨监真从牛屋上归。自云:乘鹤到华山仙方台,见到尊师。因念父在,请归。女冠驾鹤送回,遂得“仙诗”五首。第一首为:
    道启真心觉渐清,天教绝粒应精诚。云外仙歌笙管合,花间风引步虚声。②
    这首诗可谓是专一修道,从中有所体验的真实反映,她可能感觉到入定存思神一的乐趣和福果,认为这是“道启”的结果,反映修道给人带来的神清气爽的境界,幻想进入道境的至乐。
    《全唐诗》中还收有署名“云台峰女仙”的《会真诗》,实为女冠杨敬真与四位女冠友登西岳云台峰唱和道意:
    (杨敬真):“人世徒纷扰,其生似梦华。谁言今昔里,俯首视云霞。”
    (马信真):“几劫澄烦思,今身仅小成。誓将云外隐,不向世间存。”
    (徐湛真):“绰约离尘世,从容上太清。云衣无绽日,鹤驾没遥程。”
    (郭修真):“华岳无三尺,东瀛仅一杯。入云骑彩凤,歌舞上蓬莱。”
    (夏守真):“共作云山侣,俱辞世界尘。静思前日事,抛却几年身。”
    这几首“会真”诗充分表达了“志同道合”这一特点。她们对世俗社会的厌烦、鄙夷以及对仙界的无限向往,用素朴、清朗、疏雅的词句淋漓尽致地表露出来,没有一丁点红妆脂粉饰琢,将女性清修者之素淡、清爽、空灵、澄静的生活以及坚定追求作了极好的描述。
    话说唐代有一书生文箫,游西山时遇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相互产生爱慕之情,遂结为夫妇。其实少女为仙女吴彩鸾,是大仙吴猛的女儿,她因和文箫相恋结婚而被贬到人间十二年,日子过的清苦,以卖字为生。贬谛期满后回西山修炼,夫妇同登仙境。又据《仙传拾遗》及《列仙全传》,吴彩鸾,是吴之西安令吴猛的女儿。至人丁义,授吴猛以道法。彩鸾师事于丁义之女秀英,道法亦深。有金陵文箫,寄寓于红州之帷观,八月十五日为许真君上升之日,该观士女云集,连袂踏歌,谓之“酬愿”。文箫忽见一姝,美艳非常,即是吴彩鸾。其所踏歌,含以文箫名姓,且有神仙之语,歌云:“若能相伴陟仙坛,应得文箫驾彩鸾,自有绣襦并甲帐,琼台不怕雪霜寒。”文箫甚感觉奇异,即尾随其后。彩鸾入于大松林之中,所居如官府,侍卫环列,文箫再三请问其故,彩鸾曰:“此不可轻泄,吾当为子受祸亦。”言后片刻,果然有黄衣使者降临告曰:“吴彩鸾为私欲泄天机,谪为民妻一纪!”彩鸾遂与文箫结为连理。其后俱乘虎入于越王山中,到成上升,后人誉为“神仙眷属”。其女冠诗三首:  
    其一
    心如一片玉壶冰,未许纤尘半点侵,
    霾却玉壶全不管,瑶台直上最高层。
    其二
    宠辱无稽何用争,浮云不碍月光明,
    何呼牛马俱堪应,肯放纤尘入意诚。
    其三
    身居城市性居山,傀儡场中事等闲,
    一座须弥藏芥子,大千文字总堪删。
    好一句“心如一片玉壶冰,未许纤尘半点侵”,将一个冰清玉洁的女道士,呈献在我们面前。
    据说,樊云翘的仙术招招超过夫君刘钢,比试中常使得刘钢难堪献丑,其事迹见《神仙传》。一日,刘刚施法作火将客馆东面燃烧,樊夫人知道为夫君所为,乃从西面布雨禁之,即刻大雨倾盆,火即灭;他们家中庭院有两株桃树,夫妻二人各咒一株相斗,不一会儿,刘刚将一株所咒桃树连根拔起拽出篱笆外,樊夫人很快便将之咒回原地;一次,刘刚于盘中咳唾变成鲤鱼,樊夫人立即咳唾于盘中成獭扑食这条鱼;夫妻同入四明山的路中遭遇猛虎挡道,刘刚逞能欲擒禁之,猛虎跳起而啸,吓得刘刚面无血色,樊夫人向前,却见虎立即伏贴,趴地不敢仰视之,樊夫人牵归老虎系于床脚之下。后来上升之时,刘刚飞举于厅侧大皂荚树之顶上,樊夫人则平坐床上,冉冉如云之升腾,携刘刚而共同上升。樊夫人对其夫刘刚之所作所为,实在印证了道教成仙修炼的论旨,无论男女,只要勤奋努力,都将证得佳果,樊夫人把夫君比将下去,说明道教并不赞同儒教的“男尊女卑”的纲律,这个故事旨在打破这一不平等纲律,教导广大妇女自己有能力就绝对不能忍让,亦无所谓谦让,给不如自己的男人什么“面子”、“里子”,助长他们的男权的驾驭欲、操纵欲,同时也提醒女人,对男人这种动辄称雄逞能、争强好胜的雄性动物适当时候予以约束、管教是必要的,“妻管严”有其合理性。据传樊云翘有女冠诗六首。 
    其一
    乾象刚兮坤德柔,功夫先向定中求,
    澄清一勺瑶池水,明月何须七宝修。
    其二
    龙虎猿马费牢笼,略放飞腾业障蒙,
    至寂如如真妙法,擒来化作一天风。
    其三
    养性还须先静心,何劳乞巧更穿针?
    铁牛牵得随身转,方显无边慧业深。
    其四
    何须拜祷乞长生?端的元神彻底清,
    粉碎虚空浑自在,摩尼舍利总虚名。
    其五
    一间金屋住双姝,总有仪秦意不孚,
    若得月中生个日,骊龙吐出夜光珠。
    其六
    爱河波浪起层层,浓则沉兮淡则升,
    鼓辑若能施勇断,蓬莱弱水岂难凭? 
    樊云翘的女冠诗和孙不二的比较相似,其中蕴含修炼的秘诀,金丹术语亦比比皆是,不是一般的抒情宏愿的女冠诗。其六对男女双修、共证佳果作了肯定。
    女冠诗在经过魏晋的初步发展到唐朝已经形成高潮,其流布是相当广泛的。女冠诗的出现以及流行,充分说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词滥调已被女子推翻抛弃,女人用自身的不凡才华和修道体验,将男权中心主义所强加给女人的种种条条框框打翻在地。而且女冠诗就文学欣赏来说其档次并不低,审美意境是很高的,推动了唐朝文学的发展,同时,也推动了女子信道队伍文化层次的提高。不能不提及的是,道教作为李唐王朝的国教,其推行的广度和深度,是我们这些后人无法想像的,而唐朝社会的开放、宽松不能说和道教崇尚自然无为无关,其开放的广度和深度也是我们这些习惯于封闭社会的锁链镣铐的后人所不能想像的。当现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咋舌当今前卫女权主义作家大胆直率的表达女性对性、情欲、男人的看法时,也许某些扼腕疾首的人物要兴师问罪于西方社会的女权主义的兴盛,其实回首唐朝的女冠诗,就可以发现,那时女性意识的自觉已经很流行。女道士所用语言以及叙事手法,均已突破男性作家的所谓“诗话”规则框架,她们将女性修道的神秘体验,用女行化的语言表达出来,其中有些自然引起男性的不自在,以至于男权的排斥。但这说明,女性张扬才华,实现自身价值和社会价值,实在是道教尊崇妇女所为。
    二
    鲁迅先生曾说过:“中国的根柢全在道教。”“以此读史,有许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③在《而已集·小杂感》一文中,鲁迅再次诠释此义:“人往往憎和尚,憎尼姑,憎耶教徒,而不憎道士。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国的大半。”这一论断,可以说“一语中的”。显然,他把道教当作是解开全部中国历史之谜的钥匙。这把钥匙的沟槽结构是相当混杂精密的,而这些沟槽的组成怎么也离不开女性。可以说,懂得了中国女人,就懂得中国道教了,换句话说,要想懂得全部中国历史,首先得了解道教与中国女人的关系。日本学者橘朴提出:“要理解中国人,无论如何要首先理解道教。”④东瀛友人确也旁观涤清呢。
    中国社会自汉朝以来,儒家思想取得正统地位,董仲舒将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和孟子的“夫子有情,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概括为“三纲五常”,即“君为臣钢,父为子钢,夫为妻钢”和仁义礼智信。历代统治者都大力推行这套“纲常”来规范人们的思想和行动。在这种尊卑有等、唯上是从的社会环境中,男性成为家庭、社会的主宰,妇女所受的排挤、压抑、束缚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在这种以男人为主宰(家长)的社会(家庭)结构里,男人所享的特权是“天经地义”的:他可以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以继承爵位家产生活无忧;可以妻妾成群、嫖娼狎妓;可以休妻卖妾、卖儿卖女;可以要求妻妾生前守空房,死后守寡保贞节;可以……,多少女人是在冷月孤灯的陪伴下渡过凄楚哀怜的一生的。粱漱溟先生曾在其《中国文化要义》中激烈抨击封建道德对人的压抑时说:“到处弥漫着义务观念之中国,其个人几乎没有地位,此时个人失没于伦理之中,殆将永不被发现。……中国文化最大之偏失,就在个人永不被发现这一点上。一个人简直没有站在自己立场上说话的机会,多少感情要求被压抑,被抹杀。”粱老先生是在为中国人整体受压抑、束缚而悲鸣,其实这受压抑、束缚的人中最深重的受苦受难者则是妇女。一个女人最高的要求是盼望自家的男人把她当“人”看待,而不是象对待畜生那样。最大的愿望是自己生个儿子,以好在婆家能挺直腰板,为娘家争口气。她的一生的全部价值和意义被三个男人所支配左右:父亲、丈夫、儿子。所谓“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从子。”⑤她们对人生幸福的向往异化、蜕变为夫贵妻荣,子达母尊,女人的全部人生价值以取悦、服侍男人而讨得些许荣耀。在男尊女卑的等级秩序社会里,女人不光受压抑、束缚,而且饱受欺凌、侮辱,那些贞节牌坊后面淹埋了多少女人自然正常的情感需要、生理需要,男人们的“天经地义”的享乐下面剥夺、吞噬了多少女人鲜活的生命!所谓的“生持节操心,死作坚贞鬼。至今坟上春,草木无花卉。”⑥正是被压迫生灵的无声哀泣!而男人却除把女人当做生理上玩乐、享受的工具外,女人还可以充当男人猎取功名利禄的工具、桥梁,一俟垂败,女人便成为他们咒骂、杀戮的首选对象,大肆发泄他们同性恋、性无能、性变态之情欲、兽欲的高潮时机便是以女人的受难作为代价。高喊“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男人其狂妄骄傲的背后是怯懦、软弱、自卑、自私、无能。试看《水浒传》里的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那一个是惜香怜玉,尊重妇女的?那一个不是以杀戮女人来成就他们的英雄美名的?!他们的英雄事迹背后是被践踏、被侮辱、被冤枉女人的血泪尸骨和冤魂!不管是达贵夫人还是丫鬟婢女,不管是操持家务、任劳任怨的主妇还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女子,女人一个个都被礼教纲常伦理毒害的草莽男人们所丑化、恶化,都被无耻又无能且在男权社会享有特权的男人们钉上了耻辱的十字架,就连被粱山好汉认可的孙二娘也是一个用蒙汗药麻翻男人、卖人肉包子的母夜叉。连贤良淑德、屈死的林娘子也被视作红颜祸水,因为按照他们这帮男人的思维逻辑和道德伦理识度,他们以为,若不是林娘子外出被高太尉之子相中,林冲哪能惹祸上身,乃至落草为寇?!要不然林冲八百万枪棒总教头当得好好的,说不定还能高升。所以女人是祸水。这种思想(包括感情)谈不上是健康的,可谓是一种变态的心理,以这种下流、猥琐、亵渎的心态对待妇女的男人,不管他们表面上多么轰轰烈烈,不管他们成就多大的事业,但他们的心底都是自卑的、渺小的。用他们的这种有严重缺陷的人生观建构的社会必定矛盾尖锐激化,最终导致两性分离、对立。
    儒家礼教对妇女抱以轻视、漠视、藐视之态度,不给妇女任何实现自身价值和社会价值等追求更高层面的机会。与此不同,道教重人贵生,《度人经》开卷即宣扬:“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之旨。道教的重人贵生,理当包括广大妇女。道家、道教对妇女的尊崇从理论到实践,都是彻底落实的。至少修炼成仙的理论和实践告诉广大妇女:她们可以超越男权社会的勾心斗角、耍权弄术、血腥残杀……,她们在精神价值层面上的追求有与男性同等的机会。“女冠诗”便充分表达并表现了她们的心志和才华。
    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其信仰道教或许并不是为了成仙,而是为了从礼教的重压下以求解脱身心之束缚、压抑,寻求精神的安宁、平静,可以说是在寻求精神超越。既然世俗儒家社会不给女人以伸张自由的机会,既然女人连“话语权力”都被剥夺了,那么,在思想心灵世界里,任意遨游,恣意发挥,尽情想像总该是可以的吧?!总不能把女人潜意识里的那点“自由”也要被男权社会里的男人攫取殆尽吧。不能否认道教能给予人们精神上的超越,它让许多女人从平庸、琐碎、沉闷、乏味、压抑、苦痛、艰难的生活中畅想“丹晖映云庭,紫烟光玉林。焕烂七宝花,璀璨瑶灵音。宫商自相和,妙灵开人矜。玄唱种福田,广度无界心”⑦,体验到悠悠我意、逍遥自在的快乐和自由。第一部道教史的作者傅勤家写道:“儒畏天命,修身以俟;佛亦谓此身根尘幻化,业不可逃,寿终有尽;道教独欲长生不死,变化飞升,其不信天命,不信业果,力抗自然,勇猛何如耶!”⑧道教的成仙境界其实是崇尚超越精神,不但超越精神上的束缚,还要超越生理上的束缚,以达到自主和自由,鼓励人们追求更美好的生活环境和更高的生活质量,为人们争取更大的精神空间。“女冠诗”即张扬了这一主题,为女性抒写了光辉灿烂的章篇。
    注释:
    ① 《道经知识宝典》四川人民出版社 一九九五年
    ② 《全唐诗》卷八六三
    ③ 《而已集·小杂感》
    ④ 转引自葛兆光《道教与中国文学》
    ⑤ 《仪礼·丧服·子夏传》
    ⑥ 劭谒《贞女墓》见《全唐诗》卷605-3
    ⑦ 《太微天帝君《赞大有妙经颂》一章》见《云笈七鉴》卷九六。
    ⑧ 傅家勤 《中国道教史》
    参考书:
    1《云笈七鉴》
    2《中国道教史》任继愈主编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0年
    3《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道教》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1988年
    4《道教概说》李养正 中华书局 1989年
    5《道教与中国社会》李养正 中国华侨出版公司 1989年
    6《天师道史略》张继禺 华夏出版社 1989年
    7《道教与女性》詹石窗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11月第2次印刷
    8 《现代精神与儒家传统》 杜维明 生活 读书 新知 三联书店 1997年
    9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释道》 汤一介 中国和平出版社1988年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