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惨淡知杜甫
http://www.newdu.com 2024/11/25 05:11:18 中国青年报 佚名 参加讨论
1984年,注杜小组成员和参加样稿审定会的专家在杜甫故里合影(前排左二为萧涤非) 2014年,《杜甫全集校注》出版后,健在的老作者合影(左一为张忠纲) 《杜甫全集校注》手稿足有1米多高 74岁的张忠纲,用36年等来了这套书——《杜甫全集校注》,12册,680万字。 恰在他出生那年,将杜甫视为“中国最伟大的诗人”的史学家洪业,提出“今尚宜有杜诗校注一书”的愿望。 然而当代“注杜”一直还是一块令人羞赧的空白。年代最近的注杜本是清代乾隆年间的《杜诗镜铨》,距今隔着200多个年头。 遗憾绵延。著名的杜诗专家萧涤非闭眼离世之前,也没等到他主持编写十余年的《杜甫全集校注》付梓。 2012年,杜甫诞辰1300周年时,人们用研讨、吟诗、旅行甚至“恶搞”等方式来缅怀这位诗圣。唯独“缺席”的纪念方式,是那部尚未问世的当代全注本。 2014年4月,《杜甫全集校注》出版。对此书编写者之一张忠纲来说,完成此愿,“对得起伟大诗人杜甫,对得起先师,也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个交代”。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在张忠纲济南家中,面对一本本紧挨着摆放在客厅圆桌上的这套书,眼泪沿着他脸颊蹙起的皱纹,又滑过衰老留下的暗黄色老年斑,淌了下来。 他颓然地念起杜甫《赠卫八处士》里的两句诗,“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这首诗作于公元759年春天,遭遇贬官的杜甫和朋友卫八重逢。这对老友互相询问亲朋故旧的下落,却发现竟有一半已不在人间了,彼此都忍不住失声惊呼。 如今,这两句诗收录在这部刚出版不久的《杜甫全集校注》中,映照着后世者的心事。 装帧精致的白色书皮上印着编写者的名字:主编萧涤非,副主编廖仲安、张忠纲、郑庆笃、焦裕银、李华。应了那句悲叹交加的“访旧半为鬼”,萧涤非、焦裕银和李华已不在人世,而健在的三位都已是迟暮之年。 新书发布仪式那天,有幸亲眼看到这部书面世的老作者们合了张影。镜头中,年近90岁的廖仲安满头白发,两鬓斑白的郑庆笃年过八旬,74岁的张忠纲前额发际线如同时光的潮水一般,深深地向后退去。 而在一张发黄的老照片里,那是30年前,他们意气风发地站在杜甫诞生的窑洞前,身边还有不少知名古典文学专家,比如殷孟伦、王利器和舒芜,以及至今仍在用英语讲授中国古典诗词的叶嘉莹。 一位脖子上搭着黑色围巾的老学者,拄着拐棍站在人群边上,脸上流露着一种从容而笃定的神情——他就是萧涤非。 1984年,在杜甫故里河南巩县召开了《杜甫全集校注》样稿审定会。再往前追溯,这个古籍整理项目酝酿于1976年。当年召开的全国出版工作座谈会制定了整理出版“中国古代大作家集”的规划。在这个颇具雄心的规划中,确定下来的大作家集共有15种,杜甫集是其中之一。 对于承担杜甫集出版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来说,约请山东大学教授萧涤非担任主编是最恰当的选择。他是国内著名的杜诗研究专家。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占有重要位置的山东大学,他和冯沅君、陆侃如、高亨一起被称为“中文系四大台柱子”。 学术生涯和杜甫紧密关联的萧涤非,在人生步入黄昏的时候,迎来了为杜甫诗文做校注的辉煌时刻。 为“诗圣”做注,意义不言而喻。诗人、学者闻一多赞誉杜甫是中国“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 萧涤非踌躇满志。在一篇谈论《我是怎样研究起杜甫的》文章中,他引用了杜甫晚年写过一首《南征》里的“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这大概是杜甫落寞内心的自白。在那个诗歌的全盛时代,杜甫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诗人。他同时代的著名诗人,无论识与不识,几乎没有人提到过他的诗。他死后一段时间里,文集只流行于江汉之间,甚至江东一带还不知道他。 紧接着杜甫在一千多年前的那句感叹,萧涤非写道:“我们能不能成为杜甫的‘知音’?这就要看我们的努力了。” 你想说的,老杜已先代你说了,读他的诗,就像自己的诗一样 在儿子萧光乾的记忆中,父亲萧涤非晚年最记挂的事,就是完成这部落在他肩头上的《杜甫全集校注》。 今年6月的一天晚上,在父亲住过的那幢灰色砖楼里,萧光乾轻扯了一下垂落在天花板下的灯线。在亮起来的暗黄色灯光中,屋里的陈设以及埋藏于其中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1978年初,在接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委托后,72岁的萧涤非感觉到时不待人。他召集在北京师范学院(现为首都师范大学)的廖仲安,又从山东大学古典文学教研室抽调张忠纲、郑庆笃和焦裕银等几个年轻学者,组建起杜甫全集校注小组。 在这间整面墙几乎被书覆盖的书房里,萧涤非几次和“杜甫组”的年轻学者谈话,跟他们讲述自己治杜的经历和体会。 萧涤非真正爱上杜诗,并从感情上发生共鸣,是从抗战时开始的。那时的他亲身尝到了“国破家亡的滋味”。流亡到西南联大以后,这位堂堂的教授也不能养饱一家人。令这位战乱中的父亲特别伤心的是,因为经济窘迫,他甚至决计等妻子腹中的孩子出生后送人。后来,妻子过度劳累而早产,婴儿出生3天就夭折了。 这样眼睁睁看着骨肉离散的悲恸,杜甫曾用诗句替世人表达。杜甫从长安去看望寄居在奉先的妻儿,一进家门就听到一片号啕的哭声,原来是他未满周岁的幼儿刚刚饿死。后来,就有了他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里“入门闻号啕,幼子饿已卒”的切肤之痛。 不仅是家破人亡,山河也破碎。安史之乱爆发后,开元全盛“稻米流脂粟米白”的景象毁灭于兵荒马乱之中。沦陷在长安的杜甫伤感地写下“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他悲陈陶、悲青坂、哀江头。在从新安逃到潼关的路上,他写下了著名的“三吏”和“三别”。 出自诗人笔下的沉郁诗句,历经千年的流传后,仍然会直扣人心。有一次,萧涤非和学生们在昆明街头遇见一些面黄肌瘦的国军士兵,大家纷纷说起家乡处处抓壮丁的灾祸。萧涤非当时脱口而出:“你们都读过杜甫的《新安吏》吗?‘肥儿有母送,瘦男独伶俜。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念诗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所以,是生活使我接近了杜甫,产生了研究杜甫的念头。在当时那种恶劣的环境下,读杜甫的诗确是一种安慰。”萧涤非在文章里展露自己的心迹。 这或许并不是巧合。千百年来,不少身处困厄的名人志士,都会去老杜那里寻找安慰。南宋忠杰之士文天祥被囚禁在燕京狱中时,陪伴他的就是杜诗。他对杜诗信手拈来,将诗句从原诗里抽出,重新组合成诗,留下了二百首《集杜诗》。 “就像文天祥说的,你想说的,老杜已先代你说了,读他的诗,就像自己的诗一样,而忘其为老杜诗了。”萧涤非曾经感叹道。 1942年,燕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洪业被日军关进监狱。困在深牢大狱中,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讨要一套杜诗来钻研。 而在日本,杜甫没有留过足迹的地方,有一个江户时代的著名诗人松尾芭蕉。他死后,人们发现他的头陀袋里面,放着一部杜诗。 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莫砺锋曾经听很多位前辈说过,抗战胜利,日本投降,很多流亡到重庆和成都的教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吟诵起一首诗,就是杜甫的那首《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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