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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醪洞主著书传道 阐发教义探“道”理


    
    陈铭珪为晚清岭南著名全真教道士,他隐居罗浮山多年,学道传道,著书立说,不遗余力,对岭南全真道的发展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然对其人及其道学思想,学术界和道教界均未有引起重视,迄今未见著文论及,本文试就所得材料,作一初探。
    沉浸自我 遁入道门
    陈铭珪(1824—1881),字京瑜,又字友珊、幼珊,派名教友,广东东莞人。“年十六始就塾,过目成诵,逾年即能诗文”,粤秀书院肆业,深得院长苏廷魁器重。他学识渊博,曾师从梁廷枏(著名史学家、广州学海堂学长、广州越华、粤秀书院监院),与谭莹(广州学海堂学长,粤秀、越华、端溪书院监院)、陈澧(清代著名经学家、音韵学家、学海棠学长)、李文田(岭南一代书法名家、顺德藏书家、官至礼部侍郎)等人,交往甚深,“自是益博洽”,“其学无所不通”。
    
    隐居罗浮,修复酥醪观,自称酥醪洞主。(资料图 图源网络)
    可惜科场失利,仅考中咸丰壬子(1852)副贡生,无缘官场,惟以家居授徒讲学为生。“穷则独善其身”,不能通达,惟退守其操行,如他所说:“余中年感异兆,学道于罗浮酥醪观中。”。
    他隐居罗浮,“性廉静寡欲,好山棲”;修炼道术,“我闻老聃语,上德贵若谷。何时结幽棲,长把道经读”;著书立说,“行兹其著者,汇记于后,使后之来者,知所兴起焉”;修筑梅花仙院,“祀赵师雄”;修复酥醪观,“观为全真之龙门派,源出于邱长春”,为该观住持,“自称酥醪洞主,兹图纶巾、羽服”,成为龙门第十七代传人。
    平时“与门弟子读书谈道其中”,著述之余,或以诗自娱,或以酒会友,“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在手酒杯长乐老,随身诗卷小游仙”,“高会群仙盛,长歌一客狂”,沉浸自我,自得其乐,他遁入道门,最终成为一名著名的全真道士。
    其弟子赖际熙赞道:“聃为儒师,庄亦道隶,冠服反古,匪曰违世,沟犹不察,老释并诃,宁知礼堂,孔李通家,惟我先生,学弗五儒,志雄田畴,行挚皋鱼,玄牝之门,朱门之趾,角巾飘然,先生远矣。”
    《长春道教源流》思想价值
    陈铭珪在罗浮山酥醪观修道宣道的同时,还根据史书和道书的记载,对全真道历史及其义理进行了深入研究,撰有《长春道教源流》八卷。
    
    《长春道教源流》书影(资料图 图源网络)
    书中对全真道龙门派五百多年的历史源流进行了详尽的考察和论述,收集全真道史料颇丰,为研究全真道史的重要资料;同时又增补了不少金元时期的轶事遗文,以补正史阙谬误。
    陈伯陶《东莞县志》对此书予以高度评价:“《长春道教源流》,搜取金元轶事遗文,足补史阙。《西游记》中地理人物世多不解,并详考无遗。谓元太祖西域旋师,不因角端,实感于长春止杀一言,考据精确,尤足订元史之误;与文田《元秘史注》,实互相发明。”
    其实,《长春道教源流》一书的价值,更重要的还在于他对全真道教义的阐发,体现深厚的道学思想。
    首先,阐发了老子道德经本旨。
    全真道创教之初,老子五千言存而不用,“自汉以降,处士素隐,方上诞夸,飞升炼化之术,祭蘸禳禁之科,皆属之道家”,“道家者流推老氏为始祖,老氏之教,主之以太一,建之以常无有,以冲虚恬淡养其内,以柔弱谦下济其外,盖将使人穷天地之始,会万物之终,刳心去智,动合于自然,以之修身,则寿而康,以之齐家,则吉而昌,以治国平天下,则民安而祚久长,非有甚高难行之,论幻怪诡异之观也。世既下降传之者,或异一变而为。秦汉之方药再变,而为魏晋之虚玄,三变而为隋唐之禳禬,使五千言之玄训,束之高阁,以为无用之具矣”。
    对于这一流变,陈铭珪分析道:“汉代所谓道家之言,盖以黄老为宗,清静无为为本。其流弊以长生不死为要,谓之金丹。金表不坏,丹言纯阳也。其后变为禁祝祷祈、章醮符箓之类,抑末之甚矣。昔者汴宋之将亡,而道士家之说,诡幻益甚。乃有豪杰之士,佯狂玩世,志之所存,求返其真,谓之全真。”
    又指出:“道家者流,其源出于老庄。后之人失其本旨,派而为方术,为符箓,为烧炼,为章醮,派愈分而迷愈远,其来久矣。迨乎金季,重阳真君不阶师友,一悟绝人,殆若天授。起于终南,达于昆嵛,招其同类而开导之,锻炼之,创立一家之教曰全真。其修持大略,以识心见性,除情去欲,忍耻含垢,苦己利人为之宗。
    老氏所谓‘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庄生所谓‘游心于淡,合气于漠’,‘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外天地,遗万物’,‘深根宁极’,‘才全而德不形者’,全真有之。老庄之道,于是乎始合。” 弊极则变,“金正隆间,重阳祖师王公以师心自得之学,阐化于关右制以强,名谓之全真”。
    如果说王重阳祖师当年创立全真道的目的在于“屏弃幻妄,独全其真”,复归“太上老子无为真常之道”的话,那么,陈铭珪《长春道教源流》的功劳则是阐发了老子的道德经本旨,其自序云:“考史册并取道藏诸书核之,知长春之学,深有得于道德要言,而无炼养服食符箓禳禬末流之弊”,其总论也说:“老氏之为道,以虚无为宗,以重玄为门。秦汉以来,号方士者,始有神仙不死之说。若全真为教,大概务以安恬冲淡,合于自然,含垢忍辱,苦身励行,持之久而行之,力斯为得之。”
    
    王重阳祖师创立了全真道(资料图 图源网络)
    又云:“《北游语录》称丹阳师父以无为主教古道也。至长春师父则教人积功行,存无为而行有为。今观元史信然。其于无为自化之旨,不相歧异乎?曰此正老子之学也。”
    其弟子张学华读后,方知“原夫老教始于老子,而实胚胎于《易》。老子言清静无为,非尽无为也。其在《易》曰:‘天下何思何虑。’又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长春子本其精诚以宏教化,盖合于时行之义。与夫空谈玄理者不可同日而语矣。若夫当无可为之时,闇然自修,独有得于至道之要,由是阐而明之,使后之学者,皆知所宗,而无或驰鹜于旁门,其用心至苦”。
    陈氏对老子道德经本旨的阐发,不仅促进了老学的发展,而且有助于全真道教义的传播和普及。
    其次,倡行性命双修、养生兼顾。
    性命双修养生功法是全真道的核心内容和显著特点,早在开派时重阳祖师就强调指出 :“先性后命”,以性为主,他认为“宾者是命,主者是性”,修性可以兼摄修命之功,“有性便有命,有命便有性,性命原不可分……性无命立,命无性不存,而性命之理又浑然一哉”,“性命本不相离,道释原无二致,神气虽有二用,性命则当双修也”。
    该派注重修炼“性命”,认为“性者神也,命者气也”,气神相结,谓之神仙”。全真道的这种教义,在陈铭珪的《长春道教源流》中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和充分的发挥。该书在自序中直接引用史迁论六家要指之言:“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
    又曰:“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 。”他认为:“其理至当,弗可易也,夫人生一世间,世之所以戕贼我身无不至。我不能以道怡身,而敝敝焉,白役其形神,甚者或陷于利欲胶漆盘中,以身为恂而不知返。非所谓大愚耶?夫道非尽无为也,特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史迁以为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是也。故为君相而坐致此道,则载其清静,民以宁一。而山林枯槁之士,知道之要,去健羡,黜聪明,亦可以定其神而养其生。”。
    他进而指出:作为“全真道人,当行全真之道,所谓全真者,全其本真也,全精全气全神,方谓之全真,才‘有欠缺,便不全也;才有点污,便不真也。全精可以保身,欲全其精,先要身安定,安定则无欲,故精全也;全气可以养心,欲全其气,先要心清净,清净则无念,故气全也;全神可以返虚,欲全其神,先要意诚,意诚则身心合,而返虚也。是故精气神为三元药物。身心意为三元至要,学神仙法,不必多为,但炼精气祥三宝,为丹头三宝,会于中宫,金丹成矣,岂不易知?岂为难行?难行难知者,为邪妄眩惑尔。观其所言,颇得全真派养心之要”。
    他提出具体做法:“绝贪去欲,返朴还淳,屈己从人,懋功崇德,则为游藩之渐若,乃游心于澹,合气于漠,不以是非好恶,内伤其生。”
    步骤是:“始以修真绝俗,远引高蹈,灭景山林,如标枝野鹿,漠然不与世接;终之,混迹人间,蝉脱泥滓,以兼善济物为日用之方。”
    他还认为:性命双修,形神俱备,养生兼顾,乃全真道教义之真谛,必须广 而宣之,发扬光大,“告世之为全真学者”。
    弟子张学华读完此书后,“乃知全真一教,道家所谓北宗,先性而后命。与儒家诚诫之旨隐相吻合,世传铅汞龙虎之奇,章醮符箓之异,皆外道也”,薪火相传,功劳显赫。
    为着践行性命双修养生功法,陈铭珪向往在山林中定神养生,逍遥白在,有诗为证:“洗尽尘机意豁然,厌从人境问桑田。无为足证逍遥道,知命长完自在天。瑶草琪花云外洞,芒鞋竹杖地中仙。罗浮此去无多祝,一个峰头住一年。”“石田茅屋旧溪山,流水声中自往还。一片闲云少拘束,欲随霖雨出人间。”他性命双修,养生不误,体现了全真道重视生命的真谛。
    再次,力主道儒互补、兼容并包。
    全真道教义以出世清修为主,早在创派之初,即汲取儒、释、道三家之长,声称三教同流,主张三教合一,“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该派以《道德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孝经》为主要经典,教人“孝谨纯一”和“正心诚意,少思寡欲”。
    
    汲取儒、释、道三家之长(资料图 图源网络)
    全真道的这种教义,在陈铭珪的《长春道教源流》中也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和充分的发展。该书明确指出:全真道“其逊让似儒,其勤苦似墨,其慈爱似佛”,对全真道的包容性做了一个很好的注释,他指出:“重阳之学,奉老子为依归者也,而其教人则以孝经称首”。
    他特别强调道儒互补,“上之人苟尊礼之而受其至言,又未尝不可推常善救人之心,措之于天下。盖有儒术所不能逮而道家足挽之者”。
    他认为道学跟儒学一样,可以助理天下,服务社会,以弥补儒学的不足。他举长春真人为例子,当年“以道悟元太祖,又几于绪余为国家,以土苴为天下。使后之人颂其慈勇, 没世而不能忘。斯非古之博大真人者乎?”
    弟子张学华也指出:“长春子当元代初兴,万里应召,以止杀悟人主,以孝弟明人伦。其发挥道力,遂使荒徼绝域,咸为感动。数传以后,自北而南,被其教者,累世而不绝。苦身持行,大抵能守师法,何其盛欤!”
    在提倡孝弟的同时,发挥道力的作用,敬天爱民,无为清静,从此,“天下翕然宗之,由一以化百,由百以化千,由千以化万。虽十族之乡,百家之闾,莫不有玄学,以相师授,而况大都大邑者哉”。
    陈铭珪自己亦行孝悌,“性孝友,馆谷所入,资其弟不少吝”。光绪辛巳冬(1881),其母殁,“哀慕擗踊,水浆不入口,逾月遂以毁”。陈氏在探求道学理论的过程中,找到可与儒学互为补充的行为准则,并付之了实践。
    综观上述,陈铭珪通过《长春道教源流》,阐发了他的道学思想,体现了他深厚的道学底蕴。他的道学思想及其实践,对岭南全真道的传播和发展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
    
    (本文由腾讯道学根据《陈铭珪其人及其道学思想》一文整理发布,作者王丽英,选自《岭南文史》200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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