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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晋如:国学是一种“全人教育”(2)


    人物周刊:国学门类众多,为什么你认为学国学要从诗开始?
    徐晋如:国学就是义理、考据、辞章三足鼎立,其中辞章之学通贯性最强。不通辞章,义理也通不了。比如《论语》,前人很多解释之所以有问题,是因为一些注疏家不通辞章之学。他们不知道孔子说一些话的时候,用的是修辞,不知道孔子有些话是在“兴”。比如孔子说:“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这两者之间其实没有关系的。前人作出种种解释,以为这两句之间有一个侧重点,说孔子讲了两个事情。实际上孔子就讲了一个事情,“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这是一个起兴,目的是为了引出下一句。很多人缺乏“兴”的感觉,所以他的解释是成问题的。现代学者注释古典文本,可以很好地运用电子资源查到典故的意思,但你让他完整地解释一首诗,他解释不出来,根本原因就是不通辞章之学。
    
    徐晋如部分著作:《大学诗词写作教程》《百年文言》《忏慧堂集》
    传统学问的根本目的,是要求“仁”。心之全德谓之仁。凡是人心有一点不完全,就不能称之为仁。用现代的教育理念来说,求仁的教育就是“全人”教育,所以国学实际上是一种“全人教育”。全人教育必须从性情开始,不能从智力开始,因为性情是体,智力是用。性情如何去教育?古人认为是要“兴”,通过诗让他的性情发抒出来,这叫“兴于诗”。比如有的人天生性情比较淡,诗可以让他的性情变得浓烈一些;有的人天生的性情过于浓烈,诗就让他变得中正平和一点。所以兴于诗是为了让人养成温柔敦厚的性情。有了这种美好的性情,他各方面的能力才能够发展起来。如果没有性情作为根基,就是无土之木。
    人物周刊:现在的人学传统文化特别是学儒学,如果没有从诗开始,你觉得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徐晋如:从诗入手,比较容易掌握古汉语的训诂,比较容易掌握阅读文言所必备的常用典故。有一位由经济学半路出家摇身一变而为“儒家代表人物”的学者,经常在大众媒体上放言高论,他的观点正确与否先不论,但他的硬伤实在很多,那都是因为他的文言功底非常浅薄,没有经过诗的训练。经过诗的训练的人,文言都是过关的。反之,如果文言不过关,古典你连读都不能完全读懂,何谈义理的生发呢?那只能曲学阿世,专拣大众喜欢的话说了。
    人物周刊:学问有很多种,为什么你选择诗教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
    徐晋如:我的读者中大多数是认同我的才学,少数则是欣赏我的思想,但这些其实我都根本不看重。我看重的是自己的性情。我最骄傲的,是我的思考、我的学问、我的创作都是植基于忠厚的性情。温柔敦厚的品性,是一个人学问的根基。如果没有这样的品性,一个人学问即使做得再精,境界也不可能高。就像香港某学者,也被很多人认为是国学大师的,我们只要看一看他对蒋鹿潭(注:蒋春霖,字鹿潭,晚清著名词人,一生潦倒,作品有“词史”之称)的评论,那种冷漠、那种刻毒,我们就知道,他哪怕再著述等身,学问都是有问题的。而且我们会发现,历史上凡是够格成为大师的人,我们从他的诗里都能看出他的性情,他的诗一定真正能让人感动。所以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正让人感动的精神,他不可能做好学问。因为学问要做得好,需要生命精神的投入,诗写得好也需要生命精神的投入。
    你看近代以来很多大学者,比如黄侃,他的诗词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像陈寅恪先生,他的诗更典型了。钱钟书先生,因为《围城》的缘故,我一开始对他并不喜欢,后来读了他的《谈艺录》、《管锥编》,的确感觉那是忧患之作。我写博士论文时重读了他的《槐聚诗存》,那时真正读进去了。我发现,在很多人眼中,钱钟书先生很刻薄、很不能容人,实际上这些都是表象,其实钱先生内心特别忠厚。比如他对待冒效鲁。冒效鲁当时因为跟汪伪政权有了关系,钱先生就写诗说我要跟你割席绝交,但又舍不得,“挥刀割席更沉吟”。后来冒效鲁因为汉奸罪被抓起来坐牢,钱先生这个时候就义无反顾地去帮助他,并且跟他解释说,我跟你上一次绝交是因为我们有公义上的区别,但从私谊上来说,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后来冒效鲁被打成右派发配到安徽大学去,钱先生就给他送行,又写了一首诗表明心迹,说这一次无论是公义上还是私谊上,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要知道,在那样一个风声鹤唳的时代,钱先生说这种话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由此可见,凡是能够成为大师的人物,他一定首先是因为有很好的性情,这种性情只能是诗教带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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