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鹏程谈马一浮书法:为弘扬文化卖字筹款刻书(4)
http://www.newdu.com 2024/11/25 02:11:18 复性书院公众号 龚鹏程 参加讨论
通观其书学,综合来看:甲骨未尝用功,鬻书润例中也明言不写甲骨。金文独重毛公鼎、散氏盘,大籀重石鼓,秦刻石重琅邪台,汉隶重石门颂,理论则本诸《篆势》《隶势》《草势》,用笔重视由篆而隶的变化。谓秦刻精整,乃是法家;西汉简直,颇近黄老;东京矩度宽平,有儒者气象;桓灵之际颇见妍巧。对于包世臣说汉隶可分方圆两派,他并不赞成,独以多骨丰筋为秘诀。南北朝书,则重南胜于北,批评魏齐诸刻流于夷俗、偏于险峻,因此也反对清人推重北碑之风。北碑中最称赞郑文公碑,或说它笔势出于石门颂,或说它本于钟繇,故亦因而反对包世臣阮元的南北书派说。清代光宣以后因受北碑南帖说之影响,一时风气皆以碑为尊,几乎没有书家再写阁帖了,马先生却是少数仍寝馈于阁帖的,临写甚多,间附考案,发明其笔法。此则马先生书学之大要也。 由于先生书学甚深,观念上又主张“为学日益”,希望能多识古法,取精用宏,行动上更是临抚不辍,因此他的字其实形貌多样,不拘一格。王家葵说他行草渊源于沈曾植,殊不尽然,他类似沈氏的仅是一小部分而已。 姜寿田《现代书法家批评》则认为马先生行草完全筑基于董其昌。董以禅入书,淡泊枯寂,对潜心佛学的马一浮特具吸引力。只是马在董的基础上又融入了碑学,其法主要取诸寐叟,于是遂合董沉于一手。不过,姜氏认为马先生此举虽然能在董书基础上添了点生涩的意味,但淡逸之气不脱,终不免于韵度荒寒。 此说只由学佛习静一面去看马先生,便将马先生说成是董香光的嗣法,又把他对沈寐叟的借鉴,讲成是在董的基础上添些涩意。与王家葵说马先生学于寐叟,但化其狞厉为温和,故成冲淡之体云云恰好相反。 两君皆由沈寐叟处寻渊源,十分有趣。说马类似沈或脱胎于沈,由来已久,当是当时已有此说,可是实际上是错的。 马先生熟悉晚近各家体势,他既认为沈能以章草阁帖参之北碑而自成面目,自然也就会临抚沈书或与沈一样去尝试着走这条路。故对于别人说他有似于沈,他并不讳言,但他特别指出:“说者实不知寐叟之来踪去迹,自更无从知余书未到寐叟,甚或与之截然相反处。”依他的看法,沈曾植晚年得力处,在于索靖月仪帖。这与一般人称赞沈氏为碑学是不同的。所以他说论者未必真能懂得寐叟之来历。索靖除月仪帖之外,一般人所不重视的《草书状》,他也非常看重,认为可与《篆势》《隶势》并传,经常临写之。此即其独见,与沈不同。此外,他用笔结体与沈相左之处甚多,实不宜把他纳入沈氏书风的谱系中去。沙孟海说他草法“偶然参用其翻转挑磔笔意”,偶然两字就讲得很好。 马一浮书法作品(四) 马先生的基础更不是董香光,而是欧阳询、褚遂良,行草则加上了章、草、隶的各家体势,所以面目很多。有迥然不同之风格见于同一时期者;写条幅大轴与作尺牍、抄经、抄诗也不一样。论者未窥全豹,仅就常见的一些书迹来谈,自然是扣盘扪烛了(这也即是这本《书法集》的价值所在)。 不过他也有些个人化的特征,例如入笔常不回锋、结体常斜,例如写“一”字,起笔多是尖的,横画往右上斜。如“是、口、两、室”之类,右端转折处,可能如他说的是“笔笔断”,皆较浓重,以致字如人耸着右肩。左侧底下当然有些字是空的,如“下、寸、可、平”之类,或是由右撇至左,如“人、今、老、水”之类,除此之外,左侧最末几乎都用重笔。少数尺牍外,一般也不连笔,一字一字独立写。隶书的出锋入锋也不藏,似有意显其波磔。此等特征,均不能说它显示为淡逸或枯寂。相反地,应该更能感受到马先生突兀倔强之气不可掩抑,犹如他说的:“似闻枯木有龙吟”,与早年《格言纂》(一九O一年作)、《无题六十二韵》(一九O六年作)那样的平静娟雅,毕竟颇不相同。 马先生友人中,谢无量、弘一皆善书。但谢纯任天然,与马先生乃两路;弘一,据马先生看,一生不出张猛龙碑之范围,也与他自己取精用宏之途不同。真正与他论书相契、交谊始终,是所有论马先生的人都没注意到的沈尹默。 马先生与沈尹默交情甚笃,集中有《上九得尹默和诗奉谢》、《和尹默冬日闻雷》、《和尹默春日见寄韵》、《和尹默晴日漫兴韵》、《寄怀尹默》、《尹默以影印手写诗词见遗,率尔赋谢,即以寿其七十》、《雪中和尹默近作二首》、《再成二首》、《尹默与余齐年,见和拙诗,仍次韵率答,即以为寿》、《尹默见示近作,忆念存殁诸友,咏叹三复,不能已于怀,率答二绝,藉以自广》等诗相酬酢。交谊之厚,略可概见。 沈乃著名书家,以手写诗词寄马,亦可见二人于书道必有针芥之契。果然,马先生与沈氏书,多论及书艺。如上九得尹默和诗奉谢云:“独喜桑皮书淡墨,袖中一字抵千城”,于沈氏书十分推重。尹默以手写诗词见遗赋谢:“散帙珠玑照眼明,早闻乐府变新声。……晚书况有簪花笔,留得朱颜看太平”,上赞其诗词,下称其书法。又,〈尹默与余齐年,见和拙诗次韵率答〉云:“耄及吾真忝,论书信子贤”;〈戏效山谷体再和尹默雪中见答韵〉云:“宿昔追怀儒雅,新谣屡发高酣。耕凿且安时论,论文亦要司南”,更都有低首下心之感。 马先生是诚笃人,不会故意谀颂;如此老友,亦无必要假惺惺。两人来往,辄及书法事,必是二公于书论方面颇有共鸣。否则不当如此。马先生于书法十分自负,而愿意说:“论书信子贤”,也说明了这一点。 而沈尹默先生论书,最鲜明的特点是什么呢?不就是法度吗?他批评宋东坡一类人肆口:“我书意造本无法”而把书法弄糟了。认为这些人只是善书者,并非书家,书家就须要懂得书法之法。其法,由执笔、永字八法讲下来,重笔势、笔意,强调“书法的由来及其必要性和重要性”(见《书法漫谈》)。因此他的字,形貌上虽与马先生很不相同,两公取径却甚一致,无怪乎马翁对他要深致欣赏了。我说马先生于书法一道,走的乃是“为学日益”之路,观乎此而益信。 做为一位书法家,马先生的造诣长久被低估或忽视了。偶有之相关论述,或近乎闲谈,或邻于掌故,或管窥蠡测,未得真际。正式的研究,可说还没开始。如今趁着重编马先生《全集》的机会,梁平波先生编了这部《马一浮书法集》,收罗广备,对有意了解马先生书艺全貌者提供了最大的方便。我披读感奋,不觉自忘浅陋,就马先生之书学、书势以及书法与他之理学修为、人格精神状态等各方面略申芜见,以贺此书之成,并为读此书者助! 壬辰雨水,谨序于燕京小西天 拓展阅读 复性书院为马一浮先生主持创办的一所传统书院。1939年创建于四川乐山乌尤寺。书院从1939年9月份开始讲学,1941年5月停止,前后共一年零八个月。此后转以刻书为主,马先生希望以此保存中华文化之血脉。抗日战争胜利后,1946年马一浮先生返杭,复性书院亦迁至杭州,在西湖葛荫山庄。此后书院改名智林图书馆,以刻书为主。后期则迁到马一浮先生晚年居住之蒋庄,现为马一浮纪念馆馆址。 2009年,为改变纪念馆旧有模式,杭州市政府邀请国务院中国国学中心顾问、北京大学中文系龚鹏程教授至马一浮纪念馆参观考察。龚教授提议由市政府委托具操办纪念馆业务之文化团体具体负责运作。 杭州市政府遂于2014年1月起聘请北京大学文化资源研究中心团队负责运营管理。期以马一浮纪念馆为基地,重开复性书院,恢复传统讲学。复性书院现由国务院国学中心顾问、北大著名教授龚鹏程先生主持,以弘扬道化、阐明国学、培育通才、勉成国器为宗旨。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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