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网-国学经典-国学大师-国学常识-中国传统文化网-汉学研究移动版

首页 > 传统文化 > 儒学 > 经典导读 > 经典新知 >

李山: 以气命相通的师生


    文/李山
    《论语》有意思,除了人们常说的特点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其中洋溢的生命情调。
    
    孔子讲学(资料图 图源网络)
    对颜回,泪出痛肠
    学生颜回去世了,老师依礼祭奠,行礼如仪也就可以了,孔子却悲痛欲绝,泣不成声。旁人提醒:过于悲恸,违礼了!孔子先是说:我有吗?想想,自己还是有,就又说:这人死了,我不悲恸,我还为谁恸?这就是《论语·先进》篇“颜渊死,子哭之恸”一章所显示的夫子的真挚性情。
    
    电影《孔子》海报:颜回(资料图 图源网络)
    与颜回不同,《论语》中的子路,却总是挨骂。读《论语》,笔者常为此疑惑:怎么回事呢?
    对子路,小骂怡情
    骂子路,《论语》中可谓不一而足。如《先进》篇: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据注解,这里的意思是说子路的瑟声过于强硬,是骂他“乱弹琴”。最让人难理解的是《先进》篇的这一段:
    闵子侍侧,訚訚如(和悦安详的样子)也;子路,行行(刚强的样子)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刚直的样子)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老师说学生,竟可说出“不得其(好)死”的话,虽然是“子乐”的情境下说的,可还是感觉有点重。一来,诸同门在场,二来,不吉利。如此玩笑话,子路能受,孔子能说,这师生关系……有故事。
    对子路,大赞怡性
    同时,孔子对子路,除了骂之外,还有赞美,而且有些赞美,在笔者觉得,简直是无上的褒奖。例如《子罕》篇: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说身穿破旧绵袍,与穿贵重毛皮大衣的站在一起,不觉自己亏欠点什么的,只有子路吧。如此的赞美,是表扬子路气质、人格上的脱俗。脱俗,一点汉子气就是脱俗,多么可爱的调子!孔子是很欣赏的。
    另外,《颜渊》篇孔子还感叹道:“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只言片语能了结一个官司,只有子路能做到吧?言下之意,自己也未必可以。由此,当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的时候,孔子的回答是:“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雍也》)对子路才干的评价着实不低。
    
    电影《孔子》剧照:子路(资料图 图源网络)
    骂也是他,夸也是他,好一对欢喜冤家
    可是,这越发让人觉得奇怪:既如此赞美,又何以总是骂呢?有一点值得注意:孔门高弟之中,只有子路敢跟老师拌嘴。
    孔子去见风流君夫人南子,门人心中可能都有疑惑,但只有子路“不说(悦)”,并站出来拦阻。又如“在陈绝粮”、大家饿得“莫能兴(站立)”时,也是子路爬到老师跟前,把同门的疑惑、抱怨和盘托出:“君子亦有穷(困境)乎?子曰:‘君子固(固守)穷,小人穷斯(则)滥矣。’”(《卫灵公》)这些,似乎也可以解释子路何以总挨骂了。
    然而,闲读《水浒传》,忽然有一点醒悟,觉得上述理解不够。《水浒》中宋江总骂谁?骂铁牛李逵,可是到临了儿,最放不下的又是谁?还是铁牛李逵。这样的感觉,让笔者特别留意《论语·公冶长》如下的一章:
    子曰:“道不行,乘桴(筏子)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其中“好勇过我”,孔子说我好勇,子路比我还勇。这不是与宋江、李逵之间的兄弟关系颇有点儿类同吗?
    李逵杀起人来,衣服一脱,抡起板斧,不分老少贤愚贱不肖,彻底一团“黑旋风”的煞气。那位练达江湖的宋公明,浔阳江头喝了几杯黄汤,酒气发作,不恰似喝了雄黄酒的白娘子,大蛇的尾巴全然暴露?看他当时墙壁题诗,“血染浔阳江口”“敢笑黄巢不丈夫”云云,不活脱脱一个李逵?
    细想一下,李逵如同一块棱角四射的岩石,宋江则江湖混久了,岩石滚成鹅卵石,可石头本性一点儿没变。宋江总是骂李逵,应该就是因为他总能从李逵身上看到自己的本真面目吧?果然如此,那可就像是鹅卵石对方岩石的欣赏,是气命相通者特有的关联了。这倒真应了“打是亲,骂是爱”的俗话。
    
    孔子与子路(资料图 图源网络)
    笔者以为,宋江对李逵相惜而骂,正可移来解释孔子对子路的骂:那也是气命相通者之间的亲与爱。孔子言子路“好勇过我”,是承认自己也是“好勇”的,孟子不也说过,“夫子”有“大勇”(《孟子·公孙丑上》)吗?是啊,匹夫之身,偏要用“仁道”拯救乱世,如此之人,没有点“勇”,如何可能?
    然而,孔子的“好勇”已经升华圆融,超越了单纯的“好勇”。就像宋江骂李逵那样,孔子对子路的骂,也可理解为他常在子路身上看到自己生命深处涌动的情怀,就是说,孔子与子路之间的师生关系,是因气命相通才有的特殊样式。
    画龙点睛
    这就是《论语》生命情调的迸发之处。历来都说《论语》富有文学性,孔子的“骂”子路,就是它动人的“文学性”之一。顺此读《论语》,还可以发现孔子与颜渊、与子贡等之间别样的意态。例如与颜渊,孔子说自己“饭疏食饮水,乐亦在其中”,又说颜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两者情怀何其相似乃尔!这是志趣层面的相通。恰因志趣相通,孔子与颜渊相处,才是另外的样子。如此,龙象成群的孔门,才是活泼泼的。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