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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百瑞:我们为什么要读《论语》?(4)


    《论语》论礼的文字很多,尤其是关于日常生活中的仪节及社会的规范。在此文中我只论及以下泛论礼仪的地方。以下本文将讨论《论语》中孔子的形象,以及孔子对人生的志趣及使命。我们若要了解孔子的学说,一定要了解孔子如何看自己的历史地位。
    其实,《论语》所呈现出来的孔子的圣人形象比孔子的话语更加感人。虽然孔子不敢以圣人自居,他的门人却都认为孔子是圣人。后代的儒家更是将《论语》中孔子圣人的形象视为圣人这个理想人格的最高标准。不过后代的儒家大概不至于说他们为了效法孔子的谦虚,才否认自己是圣人。
    
    《论语》所呈现出来的孔子的圣人形象比孔子的话语更加感人
    首先我们应该注意到孔子说他是“述而不作”(述而一)。但是他采用对话的方式来教导学生也显示了他不自以为是权威,而谦虚地去学习。我们暂时不论孔子的传述是否也是一种创新的问题。
    但是后来的儒家都认为孔子是在创新。而且我们必须注意到,孔子的传述并不是只是保存过去的传统而已。孔子是以古讽今。
    孔子认为孝道是所有社会价值及公众道德的基础。而且为政并非只是当官的人才应该做的事。任何人在行为上促进社会上的公共道德都是一种为政的行为。
    我们可以说,一个人若要当官,他一定要先具备高尚的德行才能促进公众道德。孔子说:“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里仁十四)
    《论语》一开始就说君子“人不知而不愠”。君子的人生可以从孔子的自述来说明: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为政四)
    从以上的讨论中,我们可以进一步阐述孔子的生涯历史。孔子的人生一开始就学习,从过去的传统学习,也从他人学习。他到30岁、40岁时才成熟。这也是一般人的成长过程。但是我们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孔子50岁时听天命这事。
    天命这个概念并非罕见的概念。在古代天命是指君王用来合理化他的统治权的概念。对孔子来说,一位君子如果不是以德行治国的话,他的统治就失去了合理性。由此而论,天命观是立基于百姓对君主的信任。
    孔子是没有机会去治理国家的。或许在孔子的人生过程中,他曾经想过他有能力,也有责任发挥他的学识,为人民带来福祉。或许孔子在50岁时有如此的体验也不一定。
    但是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孔子以天命自任,而并不只是把天命视为一种政治的概念。只有君王有所谓的天命。孔子认为天命是天所赋与他的责任及使命。
    以上我们论及了在《论语》里孔子体会到他和天有一种亲密的关系。这是一种宗教的关系,即人格神的天和他所创造的人的关系。天直接对孔子说话,而孔子必须听从,因为他是天的子民。
    儒家并非一般所谓的“宗教”。但是孔子的言行显示了他对天的敬仰,而且孔子对所有的生命的尊敬也反映了他对天的崇敬。孔子回答弟子问君子,孔子曰:“修己以敬。”(宪问四十五)
    此外,孔子又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尧曰三)
    后来新儒学的思想中,敬的概念一直是主要的思想。我们不能认为敬只是一种社会性的道德概念而已。当上天赋予孔子一种责任感,要他去为百姓服务的时候,我们可以理解到孔子犹豫的心境,以及他所面临的挑战。或许由于这个原因,孔子50岁后才“听天命”。
    我认为孔子听天命的过程和他决定是否从仕这件事是相同的。他不只考虑个别的因素,他也考虑大原则。孔子认为去政府当官并不是唯一实践他的责任的途径。教育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因为教育可以促成人民之间的互信。
    最后孔子在70岁时从心所欲。从孔子15岁时“志于学”开始到这时候,即使孔子一生都没当官。孔子对他成为一位学者及教育家感到满意。虽然孔子没有完成他早年从政的理想,他仍然可以完成天所赋予他的使命。
    孔子一生都具有仁者的使命感,所以他一辈子的奋斗都是为了要实践他的理想。虽然道不行于世,他也为自己的努力感到一些安慰及满足。
    当然,“随心所欲”并非是一种豁然贯通的境界,而是长年学习,修养之后累积而得到的一种了悟。
    此外,这种境界也不是由于一个人面对罪恶或痛苦而得到的,如圣奥古斯丁(St。Augustine)的经历,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y)的小说所描述的。
    在众多的人生观中,孔子的人生观可以说是乐观的,甚至是理想化的。当我们读《论语》的时候,从头到尾我们都在看孔子的言行。
    当我们读完《论语》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看出,孔子的言行是一位真正的君子所应有的言行。换句话说,当我们读完《论语》时,我们会发现孔子的一生做到了他为自己所设定的目标。
    以上我所谈的只是一种我们为什么要读《论语》的理由。
    读《论语》的理由还有很多。虽然我们直接去体会《论语》的话语很重要,但是我们所读的《论语》的文字是过去的儒者长期所校定的结果。
    如果我们要了解《论语》如何在历史上传承下来,或是过去的学者如何诠释《论语》,我们就必须尊重历史上的诠释家的看法。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去看几位在历史上有重大影响的人,看他们如何了解《论语》。
    东亚各国从11世纪到19世纪的教育都是立基在新儒学(理学)的教育模式上。在这段前现代时期,朱熹(1130~1200)所制订的《四书》成为教育的范本,而《论语》是《四书》中的儒家经典。
    在这种教育过程中,学生所读的第一本书是《大学》。《大学》原来是《礼记》里的一章,传为孔子的弟子曾子所作。《四书》中的《大学》有朱熹所作的序及批注。
    朱熹认为《大学》是《四书》之首,是学者的入门书。此外,学者读《论语》的方法就是朱熹的(读书法)所说的方法。虽然《论语》是一部儒家的经典,但现在却成了理学传统的产物。这并非我们所谓的经典的本意。
    朱熹所制订的《四书》中的《论语》反应了新儒家的思想。朱熹为了反驳佛学的思想,于是注入了很多形上学的思想在《四书》里。不过朱熹的诠释是认为《四书》的宗旨是修己治人。
    无论后来的理学家如何用道学或理学的角度去诠释,修己治人仍然是《四书》的基调。
    我在此顺便一提。弗诺罗塞(ErnestFenollosa)是一位美国的艺术批评家。当他念《四书》的日文译本之后,他就将此书推荐给庞德。我们往往也接受别人的推荐去念好书,而我们念的并非一定是最原始的经典。
    在17至19世纪时学者对理学家所用的儒家经典开始批评。这些经学家指出《四书》版本和宋代以前的经典有许多差异。我们现在又有许多学者要重建《论语》的原貌。
    在核心课程中我们应该采取那种版本作为《论语》的定本呢?一般的核心课程教的是人文精神,不可能对版本学的复杂的历史作很好的交待。如果我们念现代版本的《论语》,我们念的版本和过去东亚教育传统所教的《论语》则不相同。
    (文章摘自《开放时代》201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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