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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雅台】论语中级读本:学而篇


    
陈绪平

    作者简介:陈绪平,男,字子茂,号尔雅台,西历1969年生,湖北阳新人。长期从业于互联网科技界,曾任阿里巴巴资深架构师,现任某上市公司高管。
    

    论语中级读本:学而篇
    作者:尔雅台
    来源:作者授权儒家网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十一月十一日癸未
    耶稣2018年12月17日
    论语乃孔门圣经也。惜时下注本杂乱,血脉难接,迫切需要标准读本。而学以阶圣,当有次第,故这个读本又需要分级。少儿读经以理解语境语意为主,是为初级。及其稍长,则需要以通义理为主的读本,是为中级。未来则需要以通公羊大义,进而以六艺之教而通贯之的读本,是为高级。
    本中级读本以通义理为主,故以朱注为底本而编制。其特色有三:其一是以黑体突出经文,略加音注,以利诵读;其二是参考最新之文字训诂成果,回到孔子的语境,体贴圣人之本来意思;其三是义理发微,以朱子集注为主,以明清以來的成果作补正。编者之意,不在一时之时髦,而在能历久弥新,以接引时人,优入圣域。尔雅台谨按。
    学而第一 
    此为书之首篇,故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者之先务也。凡十六章。
    1.1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悅)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luò)乎;人不知而不慍(yùn),不亦君子乎。
    〇子,对男子的尊称,子曰即先生说。论语中子都是指孔子,其他人皆具言其姓,如曾子、有子。时,在适当的时候。所谓诵习以时,学无废业,故悦。同门曰朋,同志曰友。君子以朋友讲习,虽千里而能应之。今远人且至,能不乐吗。愠,恼怒。面对他人的不了解,能温润自如,并不恼怒,此即君子也。
    〇学,学而为君子也。君子之道,学圣人以全其性也。时习者,践履也。学是致知,时习乃格物之方也。格物之本在修身。身修则心安,悦可知矣。一身果修,多身化之。故朋自远来,与人同乐。有未化者,是吾心之诚未至也,但当反求诸己。故人不知而不愠,至诚无息,君子之道备焉。
    〇论语开篇以学字为宗旨,以时习二字为旨趣,以悦字为血脉。朋来,及人不知,皆是时习之时;乐及不愠,皆是悦之血脉无间断处。故君子之道,自修、切磋、教人,层层递进,一以贯之,非三事也。
    1.2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悌),而好(hào)犯上者,鮮(xiǎn)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欤)
    〇有子,孔子学生。论语中孔子的学生一般称字,唯独曾参和有若常常称子,大约是这二人最受孔门后学所尊重。本,基也。大学谓自天子以至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修身之本则在孝弟。为仁,为人也。为仁由己,不孝弟,则好犯上作乱,便不仁,便不可为人矣。故孝弟是“为仁”的根本,是“行仁”之首目。
    君子修齐治平,当以孝弟为万行之原。盖孝弟虽仁之一事,论性以“仁”为孝弟之本,而论修则孝弟乃“为仁”之本也。程子曰: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又曰:德有本,本立则其道充大;孝弟行于家,而后仁爱及于物,所谓亲亲而仁民也。大学曰: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天下大治所由生也。故孝弟,其天良真切处,天下善恶之幾也。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
    1.3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好其言,善其色,必有阴机在内,而后致饰于外,故鲜矣有仁。也就是说,花言巧语,虚伪满满,是不大可能有仁的。鲜矣者,谓务以言色悦人,只是貌似但少有能做到“忠言温色”的。少有也便是基本没有,故朱子谓绝无,语气尤重耳。
    〇盖仁是心上工夫,若向言色处下手,则愈似而愈非。程子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此乃以不仁论仁,以全上章“为仁”之本。不仁者有二,犯上作乱也,巧言令色也。犯上作乱无以亲民,巧言令色无以诚意,皆不孝弟也。
    1.4 曾子曰:吾日三省(xǐng)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于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曾子,孔子学生,名参(shēn)。三省,多次反省。反省什么,忠也信也传也。忠者其心之诚,信者其言之实,分内外,不分精粗。传者,所传圣人之学也,受之于师。习谓熟之于己,于此传之于人方可不穿凿也。
    〇传习之根本,忠、信是也。忠是尽己,信却是於人无所不尽。换句话说,尽己之谓忠,尽物之谓信,合言之,只是一心之发用也。朱子曰,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朱注极得省字精神,盖三者非尚机巧,乃于日用之间求心安也。
    〇本章可与孝悌章相启发,皆是于人伦处修身行仁。盖于人伦发用处,於事亲谓之孝悌,处朋友谓之信,於事君谓之忠。孟子讲亲亲、仁民、爱物,有一个先后秩序,爱有差等是也。故言孝悌乃行仁之本,言忠信则行仁之方也。
    1.5 子曰: 道(导)千乘(shèng)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〇道,领导,治理。独言千乘,以齐晋大囯言也。谓国家治理,举事必敬慎,与民必诚信。要爱惜民财,不误农时。程子曰:此言至浅,然当时诸侯果能此,亦足以治其国矣;圣人言虽至近,上下皆通;此三言者,若推其极,尧舜之治亦不过此。
    〇上章言修身,本章谈为政,推己及人也。为政之道,在敬事、守信、节用、爱人、惠民五事。上不敬则下慢,不信则下疑;下慢而疑,事不立矣。故首先敬事而信,以成之又渐推开去。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盖侈用则伤财,伤财必至于害民,故爱人必先节财用。力役之征最为民病,故又就爱人下抽出言之。倘使之不以其时,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泽矣。凡此数者,自敬事推到使民,其究以为民而已,其道不外乎仁道仁心也。苟无是心,则虽有政,不行焉。孟子后来倡导的“仁政”、“民本”思想大抵萌芽于此。
    1.6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悌),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〇弟子,后生小子。出入者,谓在家在外也。谨而信者,兼出入,言恭谨而诚信也。泛爱众者,谓博爱众人也。而亲仁者,谓有仁德者则亲而友之。能行以上诸事,仍有闲暇余力,则可以学诗书等六艺之文。
    〇德行,本也。文艺,末也。穷其本末,知所先后,可以入德矣。故先行后文,当有次第。未有余力而学文,则文灭其质;有余力而不学文,则质胜而野。但须知,这个次第,是逻辑上的(大学曰物有本末),而非时间上的(大学曰事有终始)。
    〇此章谈弟子为学,养蒙以正。养蒙莫若学问,学问不过求放心。求放心,莫若格物致知。孝弟谨信,乃至学文,皆格物致知之功也。故就事言,常常以终为始,文与行并无机械的先后,而是文行合一而修。盖文是道统所寄,孝弟忠信等,即是文之实处。故曰文王既没,文不在茲乎。
    1.7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〇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孔子晚年弟子,与子游同为文学科高弟。人多好色不好贤者,能改易好色之心以好贤,则善矣,故曰贤贤易色也。竭,尽力也。致,忘身也。四者皆人伦之大者,而行之必尽其诚,学求如是而已。故行而诚之即是学,有德行便是有学问,行得好,便是学得好。
    〇上章言亲仁,本章举贤贤,古人之学,皆所以厚人伦也。色者,欲望也;易者,以礼节之也。故易色者,克己复礼也。贤贤,不仅仅是好贤,乃步步趋趋之意。盖自置其身于圣贤之列,此即为学之本也。事亲事君交友,皆躬行实践,克到圣贤自期待处。所以名为实学。
    1.8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毋)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dàn)改。
    〇重,敦厚。固,牢固。君子不敦厚则无威严,而所学亦不牢固也。学要牢固,当以忠信为主。友,与...为伍。不如己者,无以辅仁,故不可与之为伍也。惮,畏难。过则当勇改,不可畏难苟安也。
    〇君子,谓“有位者”或“有德者”,论语多指后者。本章从立身出发,再谈君子之道。君子之道,以威重为质,而学以成之。昔颜子视听言动无非礼,则重矣。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之则固矣。固学之道,必以忠信主于内,而以胜己者正于外也。上二章之“亲仁”“贤贤”,即是要与胜己者为伍。而不如己者,当以“亲民”“爱人”之道待之也。故重以固其学,友以辅其德,可谓善学矣。然或吝于改过,则终无以入德,故以过勿惮改终焉。
    1.9 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
    〇死者人之终也,远者其岁月久也。执亲之丧,当既尽哀泣之情,又慎丧死之礼;祭亲之远,当既尽孝敬之意,又致追慕之情。故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能行此二者,民化其德,皆归于厚也。
    〇本章谈丧祭,关涉孝与礼。盖圣贤论学,惓惓以孝弟为本。而生之人,相处之间易杂功利计较之心,人与人之间所应有之深情厚意,常掩抑不易见。惟对死者,始是仅有情意,而淡薄了计较,乃益见其情意深厚矣。故丧祭之礼能尽其哀与诚,可以激发人心,使人道民德日趋于敦厚。
    1.10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欤),抑與之與(欤)。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欤)。
    〇子禽,陈亢(gāng)的字,孔子门人。子贡,端木赐的字,孔子弟子,善辞令,又善货殖,为孔门首富。邦,邦国。闻,望闻问切之闻,研讨、诊治之意。求之,主动追求。与之,他人给予。其诸,大概。言孔子以盛德光辉而接于人,故虽未刻意求之,却总是自然而然地与闻国政。这与其他人必求之而后得很不一样。
    〇本章谈德行。要旨有三:进德,接人,闻政。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庄敬也;俭,节制也;让,谦逊也。五者,就其表露在外之态度,可以想见其蕴蓄在心之德养。故学者观于圣人威仪之间,亦可以进德。此其一也。温则人亲之,良则人信之,恭则人敬之,俭则人便之,让则人与之。君子求诸己,直是自然接人耳。故时君见孔子德容而敬信而问政,亦知人间自有不求自得之道,与巧言令色之所为,相去远矣。此其二也。夫子所至之国,入其境,观察风俗以知其政教,其民温良,则其君政教之温良也;其民恭俭让,则政教之恭俭让也。孔子但见其民,则知其君政教之得失也。故至于是邦,必能闻其政。此其三也。三者相次递进,而血脉相连,五德通贯之也。
    1.11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〇父在能观其志向而顺承之,父沒则观其行事而继述之,三年无改于父之善迹,可谓孝矣。
    〇此总就孝道上说。道,善迹,累积为礼也。中庸曰: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故继述父之志行而致善迹延绵,方是孝的真谛。善继、善述就是本章的“三年无改”。由孝心而三年无改于父之善迹,不断代际累积则为礼。礼是习惯性规则,代际损益当有敬畏之心,不可心血来潮,为变而变。
    1.12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〇斯,此也。谓先王之道此其所以为美也。由,用也。言每事大小皆用礼,而不以乐和之,则于事有所不行也。知和,知礼贵和也。倘走极端,而每事从和,不以礼为节,亦不可行。
    〇本章谈礼。礼主敬,而其用则以和为贵。敬者,礼之所以立也;和者,乐之所由生也。故严而泰,和而节,此理之自然,礼之全体也。而“小大由之”为专于礼,“知和而和”为专于乐,皆偏颇也,乐记谓“礼胜则离,乐胜则流”是也。和而不流,则礼以节之,则礼之中也。礼贵得中,此中庸“致中和”之意也。
    1.13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複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〇近,接近,符合;复,践言,兑现。言守信合乎道义,诺言就可兑现;恭敬合乎礼节,就可远离耻辱。因,相因,依凭;宗,主也,主导。谓因其近礼义而不失亲师之道,故亦可宗而主之。
    〇本章言人之言行交际,皆当谨之于始而虑其所终。欲慎终者,全在谋始,在信不失义,恭不悖礼,方无失之悔矣。义者,事之宜也。礼,节文也。信恭之本在礼义也。而礼义之本在亲亲也。因其近礼义而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况于尽礼义者乎。
    1.14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〇不求安饱,志在学而无暇顾及也。敏,疾,勤勉也。慎,慎言,不妄说也。言做人做事勤奋且靠谱。有道,有道德或道艺之人。言经常向有道之人问以辨之,匡正其是非也。
    〇此章述好学之事。君子不求安饱,盖乐道忘饥,箪瓢陋巷之家风也。这是好学之表现。心逐于外物,不足言“好”(hào)也。好学之根本,则在“敏事慎言”,一言一行当合于道。道者,事物当行之理。大而伦常,小而日用,莫不各有其理,犹行者各有其路,故名之曰道。君子之道,其要在谨言慎行以修身,以成己安人,其于言行岂可不慎乎。倘害于其事,蔽于其言,致异学泛滥,中道不行,此孟子所以忧天下无学也。故君子不敢自是,而必就有道之人以正其是非,然后可以上达不己。生命便因此有了方向,有了自觉,有了在学中的持续提升。“好学”由是成为君子且始终保持君子品质之不二法门。
    1.15 子貢曰:貧而無諂(chǎn),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luò),富而好(hào)禮者也。子貢曰:詩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欤)。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〇无谄,不谄媚,自尊也。无骄,不傲慢,自律也。人溺于贫富之中,常有谄骄二病,故子贡以自尊自律守之。而夫子则有更高要求,乐与好礼是也。大学云:如切如磋,道学也;如琢如磨,自修也。无谄无骄赖自守,乐与好礼则靠道学自修也。斯之谓,此之谓也,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子贡反应快,立马从已知推出未知,孔子大赞可以与其讨论诗教了。
    〇本章论修德,自有境界,自成高格。盖贫富者,境遇也,而随贫富以迁流者多矣。而在子贡,无谄亦可以处贫,志不卑而人莫能辱之也;无骄亦可以处富,气不淫而人莫有忮之也。此随贫富而志移者贤也,而处贫富之道,则未尽于此也。故在夫子,吾乐吾乐,欣然有自得于贫之外,不知有可谄,亦不知有不当谄也;吾好吾礼,而尽富之当为者亦大矣,故其不敢骄,亦不自谓不骄也。此以礼乐相形,则心量之大小,志行之高卑,由此打开。礼者天地之序,乐者天地之和,道旷无涯也。其高明笃实之境,非可以贫富得也。而切磋琢磨之功,亦非为贫富言也。盖无论贫与富,唯能尽其道,以期进乎中和之德,以此言诗,三百篇皆身心之要矣。
    1.16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〇不己之,倒装句,不知己也。知者,知其美也。美者,进德修业也,贤能也。不担心他人不知我之贤能,而担心我不知他人之贤能也。
    〇本章言学在为己。凡人之情,多轻易于知人,而怨人不知己,实则未学也。盖此所谓知人,不过是带着有色眼镜,往往是一孔之见,非真知也。而怨人不知己,亦不过是有求而不得,私心旷怨,郁抑而不能自安也。自君子而思之,己有德而人不知所尊,己有才而人不知所用,此根本不足患也。盖能夺我名而不能夺我志,能困我于境遇而不能困我于天人无愧之中。吾心可对天地,何患之有。乃若所患者,有贤者在前而不知为贤,则出而无所可任用,处而无所可效法。而失固学之道,不能与胜己者为伍也。也就不能置其身于圣贤之列而躬行实践,岂不忧乎。盖人伦名教之地,所恃以进德修业者,惟此本心之明照,以收益于亲贤取善之际而已矣。故君子之学无非为己。孟子曰:行有不得,反求诸已。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