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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票号:中国金融史里程碑


    
    清嘉庆年间,随着商业的繁荣,贸易的扩展,资本在各地之间的往来变得频繁,但在日升昌票号问世之前,中国并没有提供汇兑的机构,所以,商人在各省买卖货物,需要带着现银交易,小额资金尚可由商人自行携带,大宗的资金则只能雇请镖局押运,运转非常不便。金融史上,山西的票号无疑是一个奇迹,亦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和研究的现象。
    正好山西平遥县有家经营颜料的西裕成商号,财东姓李,在天津设了颜料铺,又从重庆府制造铜绿运往天津,于是在天津-重庆-平遥一线以及其他与商号之间,常有资金调度,当时西裕成的大掌柜(总经理)是雷履泰,他看到商人运款之不便,敏锐地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商机:何不利用自己的商号网络,代商人收交银钱,从中赚取汇费呢?
    
    换成现在的说法,即是提供汇兑与代理结算服务。雷履泰的意见得到财东的支持,道光三年(1823年),西裕成颜料铺正式改为日升昌票号。雷履泰理所当然担任大掌柜,他用十几年时间,便打响了“日升昌汇通天下”的名头。据说日升昌票号有一块“汇通天下”的四字匾额,是道光皇帝所赐。而自有日升昌票号之后,“金融界之新法亦大行,继起仿行者有人矣”。山西商人资金雄厚,又在各地设有商号分号,只要寻到有才干、可信任的大掌柜,改行经营票号那是举手之劳。
    票号只是清代民间金融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事实上,中国的民间金融业发展到清代,已相当成熟,自由市场的伟力与金融企业家的创造力,在漫长的交易过程中,构建出一个多层次的民间金融体系,它涵盖了合会、炉房、当铺、印局、账局、钱庄、票号等金融形态。
    
    合会是民间为集资而成立的互助组织,在江浙、福建一带,这类合会如今还顽强地生存着。炉房原来只是铸造银元宝的作坊,慢慢演变成兼营存款、放款的金融机构,清代时炉房分为“官炉”“私炉”,经户部许可、领了部照的为“官炉”,未经官府批准、私自开设的为“私炉”。当铺则是最古老的抵押贷款机构,清代前期,内务府曾利用内帑、库银开了二十六间当铺,但多数都因为摆脱不了经营不善、连年亏损的“国企病”,通通倒闭掉了--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权力闯入市场时的笨拙身影。
    与当铺不同,印局提供无抵押贷款,放贷对象主要是城市小商贩。钱庄诞生于明代嘉靖年间,最初的业务为兑换银钱,发展至清代时,已涉足吸纳存款、放贷收息与代理结算等业务。账局的主业务为向大商户、当铺、印局、钱庄及官员等大客户放贷。
    
    票号出现时间最晚,因而形态也最接近于近代银行。其经营范围包括存款、放贷、汇兑、代办结算、债务清偿、发行银两票,等等;就汇兑业务而言,票号提供的服务也是多样化的,包括顺汇(票号先收款再汇出)、逆汇(票号先汇出再收款)、票据贴现、对期汇票、分期付款汇票等。票号之分号遍布各大城市与大商埠,甚至在日本、朝鲜、俄罗斯、印度、新加坡、英伦的大城市,也设有山西票号的分号。由于几家大票号的总号都设在平遥,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遥城差不多就是大清国的“金融中心”。
    票号与钱庄也存在着并行不悖、互利共赢的关系。据民国学者陈其田先生的研究,“起先钱庄的资本薄弱,须向票庄(即票号)借贷。票庄乐意养育钱庄,借以容纳各地的公款。钱庄依赖票庄作为后盾,可以取得民间信用,便于经营各种事业。”钱庄与票号的业务范畴也各有倾重点,钱庄只在本地经营,票号则遍设分号,票号凭借这一发达的网点做大汇兑业务,钱庄则向市民提供票号不涉及的兑换服务。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既有分工也有合作的金融秩序,完全是民间自发形成的。那些在19世纪的中国社会开拓金融市场边界、构建金融秩序的商人,既不需要政府作出规划,也没有经济学家进行指导。
    
    当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清政府颁发《银行通行则例》、着手对金融业进行管理时,最迟出现的票号也已经存在了近百年,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信誉。在之前漫长的政府监管“空白期”,晋商票号展现出了高超的自我治理能力,并在金融市场上建造了一套以“信义”为本的规则体系。
    晋商票号创造的股份制、两权分离制,在今日的现代企业中仍然焕发活力。据说晋商早在明代时就以合股融资的方式组织商号了,山西票号实行的股份制更发展出非常成熟的形态:不仅仅指若干财东合股投资票号,按股份多寡承担风险与分配收益,而且,票号的大掌柜与其他业务骨干也能够以人身入股,称为“身股”。在每一个财务决算期,财股与身股是按同等标准分配红利的。山西票号也普遍采用两权分离制。所谓“两权分离”,是说财东的所有权与票号的经营权完全分开,财东在物色好合适的大掌柜之后,“以礼相聘,委以全权”,“平素营业方针,一切措施,毫不过问,静候决算时报告”,票号之内,由大掌柜说了算。财东的权力只体现在账期决算上,“每到例定账期(或三年,或四年,即决算期),由经理(大掌柜)谒请,约日聚会,办理决算,凡扩充业务,赏罚同仁,全由财东执行裁定。经理为建议首席,听其咨询”。
    
    从票号财东与大掌柜之间那种完全的信任,我们可以真切感受到晋商传统中沉甸甸的“信义”二字。晋商票号重信义,以信义为支点,建立财东与经理人的委托关系,并向外推展,构建了票号与客户之间的互信,最后形成了最可信赖的交易秩序。用大德恒票号大掌柜颉尊三的话来说,晋商票号“虽亦以营利为目的,凡事则以道德信义为根据,大有儒学正宗之一派,故力能通有无,济公私”,进而“开银行先河,创久远之盛誉耳”。在国家银行法尚付之阙如的时代,客户将真金白银交付票号,换来一纸没有法律约束力的汇票,凭的就是对票号信用的信任。庚子之乱时,晋商票号损失惨重,但对客户存款的兑现,不短分毫。晋商票号也因此“声价大增,不独京城中各行推重,即如官场大员无不敬服,甚至深宫之中,亦知西号(山西票号)之诚信相符,不欺不昧”。
    当然,票号最终完全没落了,原因很复杂,如时局的动荡,如票号本身的保守,但绝不是缺乏政府监管之故。相反,相对自由的金融空间恰恰造就了雷履泰成为“票号之父”的功业,也成就了票号一百多年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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